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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当局者迷(1 / 1)

宝玉和黛玉拌嘴是常态,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就是:一对天生的小冤家。

湘云觉得没趣,她好不容易才过来玩,偏一来就同宝玉、黛玉置气,哪里还玩得痛快?

别看她嘴上死硬,肠子早就悔青了。偏史家大姑娘面嫩,不肯轻易服软,缠着三姐姐帮忙调停。

探春受不了史大舌头的喋喋不休,只得认命去当和事佬。

黛玉见她一脑门子官司进屋,便猜出大概,噗嗤一声笑出来。

二人再熟络不过,清楚彼此心性。黛玉从不期望这位“钢铁直女”能理解她那柔肠百转的心事,只一味倾诉宣泄。

湘云素来不管不顾,逮什么就说什么,黛玉才不同小孩子一般见识,无非是气宝玉罢了!

探春对感情再迟钝,也明白宝黛之间的那笔乱账。二哥哥是女人堆里厮混大的,虽说热衷体贴姐姐妹妹,到底只把黛玉一人放在心尖尖上。两人吵是吵,却越吵越好,越吵越离不得。

横在他俩之间的,说到底还是所谓的“金玉良缘”。

宝钗上京参选,因薛蟠的人命案子罢绌,薛姨妈打着癞头和尚的幌子,称女儿必要寻个有玉的来配。

面对薛姨妈和王夫人的步步紧逼,老太太或明或暗的打压,均被王家两姐妹视而不见。太太和薛姨妈占着年龄优势,大有要把这桩亲事无限期耗下去的节奏。

史老太君将计就计,也同她们打起时间战。横竖两个玉儿年幼,宝钗却到了议亲的年纪,先沉不住气的,只会是薛姨妈。

探春冷眼旁观,看得清楚。可黛玉情根深种,难免忧心忡忡。对上梨花带雨的潇湘妃子,再铁石心肠的前特警也溃不成军。探春能忍着不为宝玉辩白,却忍不住为老太太叫屈:

“姐姐真是当局者迷!亏你一副玲珑心肠,竟看不出老太太这是在撵人吗?”

黛玉一怔,举着手绢静侯下文。

探春虽觉可惜,到底还是把好姐妹往爱情的不归路上,轻轻推了一把:

“姐姐且听我说,觉着没理,再哭不迟。宝姐姐与你不同,原不算咱们家的正经亲戚,哪里有在府里做寿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及笄这样敏感的日子!再说湘云,对老太太而言总亲过宝钗吧,也没见老太太为她张罗生日不是?”

黛玉不语,眼神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做生日这事,薛姨妈就该当场婉拒。偏她大剌剌应下来,才闹出后面的笑话。姐姐且想,二嫂子那么重的身子,老太太早就不敢烦她,这次却巴巴把她招过来凑这份热闹,为的什么?赶巧那日我在,眼见了一出好戏!老太太和琏二嫂子拿二十两银子调笑,一唱一喝地挤兑薛姨妈。呵,也就是薛姨妈好性,换我早撂开手,远远离了这里。这事姐姐虽不得见,必是也有耳闻的吧?”

黛玉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戏宴当天你也在场,老太太话里话外说得再明白没有了,至于老爷和……”

大哥哥三字差点脱口而出,探春急急刹住车,不小心咬到舌头,疼疼疼。因着这份失态,她故作神秘附耳道,“老爷为薛大哥哥的事,同太太口角过好几回了!”

探春、黛玉都不是背后论人短长的性子,偏偏此事又牵扯到长辈的小话,不免尴尬。直到紫鹃过来续水,两人才抛开这个话题,再次嬉笑开来。

似是为了验证探春的判断,半个月后,老太太再次安排清虚观打醮的戏码。

月首之日,荣宁两府车驾直奔清虚观而去。

当年荣国府国公爷替身——被先皇呼为“大幻仙人”、再被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的张神仙现身。

张真人先赞了宝玉两句,便贸贸然为宝玉提亲。贾母以宝玉“命里不该早娶”为由搪塞过去。

按说牛鼻子老道就算是老国公爷的替身,与荣国府走得近些,也不该一言不合就提亲。尤其他提亲时,单单点出女方十五岁,想不让人多心都难。

探春观老道说话办事圆滑妥帖,情商极高,不像个孟浪的。这位友情客串,偏演得极其敷衍,不怕别人看出破绽。或者说生怕大家看不破?

老太太说法更是直白,说什么不在乎对方是否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好。

这场戏假得厉害,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探春作为旁观者尴尬得直抠脚趾,不免拿眼向王夫人、薛姨妈的方向看去。

只见王家两姐妹谈笑自若,恍似未觉。宝钗全副精力放在赤金点翠的麒麟上,被黛玉小小刺了一下。

探春暗暗为林姐姐叹息。老太太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聪慧敏感的黛玉不可能听不出来。只是身陷爱河的人心事重重,纵然老太太口吐莲花,也去不了她的心病。更何况王夫人寸步不让,老太太又年纪老迈……

唉,想到回去后还有一套砸玉、剪穗子、吵架的戏码,探春都替宝黛觉得累。

还是佛家看得通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情之一字,磨人太甚!更不要说在这种注重联姻的家族里修成正果了。

就在宝玉、黛玉时好时坏,今天吵嘴、明天和好的戏码轮番上演之际,某日东府传来噩耗:

东府的大家长——贾敬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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