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久久凝望着谢参商。
少年澄澈的黑眼睛里笑意晃晃的,眉宇却拢着驱之不散的病气。
他现在就像那即将凋零的桦树叶一样。
鲜绿的生命甚至已从初秋提前进入隆冬,其以后的运命在栖栖面前是昭然可视的。
心情不受控制地下沉,栖栖难过地低下眼眉,很轻声地说:“我一没课就来陪你。”
谢参商弯唇:“沈栖栖,你可别骗我啊。”
栖栖摇头,把一块苹果抵着他唇角,“我从不轻易对人承诺。谢参商你好好养病,你也答应让我看演唱会的。”
嚼着果肉,谢参商忍俊不禁,“我谢参商就没哄过人。”
吃完苹果,栖栖给谢参商拭了拭嘴角,而后看了下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你嗓子不好就喝点粥吧?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栖栖把谢参商扶躺下去,俯身帮他掖好被角。
“我不太想吃饭...”谢参商眼角下垂,把被子拉到下巴处,露出一双眼眼看栖栖。
“不吃饭怎么可以呢?”栖栖无奈叹气,拨开谢参商额间凌乱的碎发。
她俯下身悦耳动听地劝道,“乖点啦,我们吃完饭好睡觉,明天你可能就要开始正式放疗了。”
“可以吃少点吗?我嗓子好疼的。”谢参商仰头,给栖栖看脆弱泛红的颈子。
“半碗可以吗?”
“再少一点嘛。”
“谢参商?”少女颇具压迫感地扯住他的被角。
“好吧...我要甜的牛奶燕麦粥,牛奶要比粥多。”
栖栖宛然笑笑,用柔嫩的手掌摸了摸谢参商柔软的脸颊。
“好好吃饭好好治病啊谢参商,我还等着买你演唱会门票呢。”
“知道啦,粉丝小姐。”
栖栖开门走出去,谢参商望着她的背影,等了几分钟,他忽然摁响床头的急救铃。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跑来,看到状态还算不错的谢参商一愣,知道他有目的的叫他来,反应过来也没恼。
面对将死的同类,人们自觉有一种宽容。
“孩子,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谢参商点头,他把被子从下巴处移开,表情冷静而坚定,“医生,我要求终止后续一切治疗。”
“终止治疗?!”医生不可思议,“孩子,你要是不治了,知道自己最多能活多少天吗?”
谢参商无所谓地歪头一笑,“我能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体吗?我和你打赌,活不过一月。”
拿生命开玩笑,简直不可理喻。
医生不忍心,轻叱他:“你这孩子这么自暴自弃,知道会伤多少人的心吗?有没有想过那个陪你的姑娘要是知道你一心不活了,该多难受?”
“叔,所以我想求您件事,能不能给我想个理由让那姑娘以后不来看我了?”
“你这人!”医生一看谢参商笑眯眯说着丧气话就生气,他一挥手,“我就是个医生,没有义务帮病人骗人,你要真不想治,跟那姑娘亲自说去。”
“我可告诉你,你医疗费都是人姑娘交的,不活得长一点报答,还净想死呢真是...”
谢参商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医生,也不说话,静静挨着医生饱含善意的骂声。
到最后,就是看惯生死的老医生也被他看得受不了,一口怒气刹那歇下来,他对年纪还小的少年说:“孩子,我们知道你现在不容易,但俗话也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医院条件好,一套联合放化疗下来,你这怎么说也能多活上两月的。”
谢参商也不想多那一月两月的苟延残喘,他想,早死也好,在沈栖栖厌烦照顾他之前死掉,这样沈栖栖对他谢参商的记忆就会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拿自个儿不要的薄命做赌注,“叔,您就别劝我了。我一辈子活得够好了,吃过苦享过福,再活长也没意思啊。”
“而且叔,我是公众人物也得注意形象的,又是放疗又是化疗,死前肯定变得巨丑。”
谢参商耸鼻嫌弃,“我不要,我不要变丑。”
医生一顿,“孩子,你...”
叔没话说了,叔准备出门去找那小姑娘。
*
“不治了?”栖栖拧眉,手里端着两碗粥。
由于宋君裴的缘故,医院上下对栖栖和谢参商都有所耳闻。
谢参商的主治医生也就是之前跟在宋君裴车后的那个。
他受小宋总所托,要对谢参商特殊关照,谢参商的病况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要让这位叫沈栖栖的姑娘知道。
方才和谢参商的一番交流,扭头他就尽数告知了栖栖。
栖栖一听,端粥的手腕发颤,她简直想不出,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要办演唱会的少年,转眼就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谢谢你,医生。”栖栖沉着脸,将粥盖仔细贴着缝合好,她快步走回病房。
“沈栖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参商已经撑着坐起来,他撑臂的时候上身轻晃,宛若重伤的蝴蝶折翅。
把粥放下,栖栖垂眼默不作声往谢参商腰后垫了个靠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