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不要勉强自己。”
栖栖默不作声地,捏住白布的一角,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掀开。
失去血色的漂亮面孔,双眼紧闭,高挺的鼻梁下猬集大片的阴影,光停留在另半张脸上。
栖栖瞧见谢参商脸上的暗芒交织,就想起昨夜体育馆,他也是这样顶着半边黑暗,半边光明,用奇怪的眼神留住她。
一切都有迹可循,人不能发现活人的一切秘密。
鼻间消毒水味和尸体淡淡的腐朽气息结合,栖栖歪了歪头,好像在仔细打量床上的死人。
“灿山...参商,你骗了我。”
阒然无声的室内,每一个轻音都似掷地有声。
龚聿移动视角,看得分明,女孩面无表情,一直看着尸体很久后,竟衔上笑意,笑着笑着,颗颗大滴的泪水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滑出。
栖栖好像感受到脸上的湿意,胡乱用袖子擦泪,用力之大,脸颊很长时间都泛着红。
她摊开手掌,虚虚地描摹过谢参商的五官,而后又弯腰。
在龚聿和闫鑫怎么也没想到的情况下,栖栖俯下身,双手握住死者僵硬的肩膀,嫣红饱满的少女的轻吻落在尸体的侧脸。
死过的风不能二次亲吻玫瑰,但高枝之上,花朵自会落下,投进不再来的风怀里。
*
龚聿送栖栖回家,告诉她:“案子进度会通知你。”
看着女孩沉静的脸,他停了下说:“谢参商人际关系单一,在世只有你这个朋友,有葬礼方面的需求我可以帮你联系。”
栖栖不说话,自顾点了头就把帽子拽下盖住脸。
到了停车库,妈妈正好打来电话。
“龚叔,谢谢您。”栖栖下车前,疲惫地对龚聿道谢。
龚聿颔首,目视她坐上电梯。
几分钟后,他点燃一颗烟,夹在指尖却不吸,烟雾缭绕下,眉宇间压着复杂的情绪。
*
“栖栖,你去哪里啦?打电话怎么也不接呢?”
刚进家门,爸妈立刻担心地围上来,沈关观没上前,但也很关切地看着栖栖。
“爸爸...”栖栖先是无助地望了望爸爸,然后又看向妈妈,“妈...”
沈爸沈妈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
沈妈赶紧搂过栖栖紧紧抱着,拍着乖女儿背不住地说:“怎么了啊?没事没事,有妈妈在,有妈妈在啊。”
爸爸仔细认真地检查女儿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确定栖栖现在的衣物完整且和出门时一样时,才默默松了口气。
但他依旧很担心地问道:“怎么啦栖栖,是不是和谢参商那孩子吵架了?他怎么没跟着回来呢?”
一听到谢参商这个名字,栖栖再也没有在外面强撑坚强的形象,她霎时间感到全身失去力气,软倒在妈妈怀里,不住地哭着颤抖。
一切动作,毫无征兆,把大家吓了一跳。
一家子慌得不成样,沈妈妈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哭,但栖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的悲伤她也感同身受般,一边用手撑着不让栖栖滑倒在地,一边问:“怎么了啊栖栖,怎么了宝贝?告诉妈妈啊,不让妈妈担心,怎么了啊?”
栖栖抽噎不停,泪水糊住视线,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只晓得喊“山山...谢参商...”
又一直喊妈妈,说妈妈帮帮,妈妈帮帮她。
沈妈妈这时候哪里还能问,她紧抱着栖栖,“栖栖啊,不哭不哭哦,你这哭得妈心都碎了,有妈妈在呢,都没事的都没事的。”
家里的两个男人见状赶忙扶着两人坐到沙发上,沈爸爸懊悔自己不该提谢参商,或许栖栖正和谢参商吵了一架,还很凶,不然不会哭成这样。
他实在担心,一直给女儿擦泪。
沈关观好像知道什么了,他异常安静,陪在栖栖身边。
大家都知道谢参商是栖栖的好朋友。
那谢参商死了,栖栖是最难过的人。
这世上除了栖栖,再没人会为谢参商真心流泪。
最后沈关观看栖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说出事实:“爸妈,谢参商他,可能走了。”
沈爸以为谢参商不告而别,惹得宝贝女儿伤心至此,顿时不满道:“走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
“爸...不是那个走,”沈关观长叹,“谢参商他,喉癌晚期,治不好。”
“......”
“这,怎么会呢?那孩子还那么年轻,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啊——”
沈爸爸的脸露出尴尬和惋惜,他最后说对不起,却不知道对谁说的。
沈妈才回神,她轻轻抹去栖栖的泪,声音轻得像棉絮,“栖栖啊,爸爸妈妈还有你哥哥都在呢。参商那孩子...通知他父母了吗?”
“妈,他是个孤儿。”沈关观在一旁说。
家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沈妈妈说:“跟我们过过年,又是栖栖的好朋友,那参商也算咱家的一份子了。”
沈爸点头:“葬礼咱家办,让孩子体面地走吧。”
栖栖好不容易止住泪,听到爸妈这话又忍不住眼眶一酸,可是眼睛已经哭得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