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完全没有领导者的情况下杀到最下面这层。想把陈萍萍救出去,是完全不可能地事情。
看着陈萍萍垂死的身躯,贺宗纬的眉头皱了皱,感到了一丝凉意。这件事情的开头,是因他对范闲的忌惮而起,这件事情的结局,却和他没有任何干系,他的心思微微迷惘而凛然,不知道自己在这条黑洞洞的道路上继续往下走,一直要走多久才能到头。就算到了头,会不会就像是面前这个老跛子一样,依然没有办法落个全尸的下场?
但贺宗纬必须走下去,从皇帝陛下看中他。让他站在范闲的对立面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再退了。所以他才会在宫中惊呼了那一声,务求将陈萍萍和监察院地罪名坐实,如此方能令不日后归京的范闲,因为陈萍萍的惨酷死亡。而发疯。
庆国朝堂上所有的文臣武将,大人物们现在都在担心范闲发疯,然而贺宗纬却希望范闲发疯,如果范闲真地凉薄如斯,在皇权之下,根本不在意陈萍萍的死记和监察院所遭受的羞辱,那么他依然将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一世的澹泊公。
这样一位狠毒冷漠、绝不澹泊的澹泊公,不是贺宗纬想面对地敌人。贺宗纬只希望范闲是一个热血犹在的年轻权臣,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和陛下翻脸,而只有这样。他站在陛下的身后,才有可能获得一世的荣华富贵。
便在他沉思难止的时候,言冰云忽然开口说道:“贺大学士,不知道外面那四个人是谁。”
贺宗纬看了言冰云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说的是那四名穿着麻衣。戴着笠帽的神秘人物,这四个人手持圣旨。权限竟是比禁军还要高一些,专门负责看守陈萍萍,谁也不知道皇宫里忽然从哪儿又找到了这样四个高手,贺宗纬也不知道,然而他看着言冰云,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别的心思。
当年陛下为朝廷换新血,七君子入宫,各得陛下慎重嘱托,除了秦恒因为家族叛乱缘故,惨被黑骑银面荆戈挑死之后,其余六人,已经渐渐在朝堂上发光发热,这些年轻地大臣,毫无疑问是陛下为将来所做的准备。
在这六个人当中,贺宗纬名望最高,地位最高,隐然为首,然而今日看着言冰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贺大学士的心里却有些寒冷和隐隐畏惧。
他这一生最害怕地就是如自己这样,擅于选择强大的阵营,并且善于掩饰自己,一旦需要动作时,格外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今日陈萍萍刺君,言冰云却是早在监察院内部做了极多应对的手段,这个事实让贺宗纬感到了一丝震惊,发现这位小言公子原来也是位天性凉薄,格外冷酷之人,而且很明显,对方对于此事,比自己的了解更要多,换一句话说,陛下对此人地信任隐约还在自己之上。
言冰云没有注意到这位当红大学士地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静静的,眼神复杂而平静地看着囚室里地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一生为庆国殚精竭虑,耗了太多心血,加上早年前也曾在沙场上拼命撕杀,不知负了多少重伤,这些年半身瘫痪,气血不通,这种种事由加在一处,让这位庆帝第一谋臣老的格外的快,如今这满脸皱纹银发的模样,显得格外苍老,体内的生命真元早已快要枯竭。
今日在御书房内,皇帝陛下含忿出手,虽然身受重击之余,犹自控制着力度,可是那一记青瓷杯也已经断绝了陈萍萍的生息。不用太医说什么,言冰云也能判断出,老院长的寿数已尽,若不是有宫里的珍贵药材提着命,只怕根本等不到明天开法场,老院长便会告别这个人世间。
一念及此,他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黯然。
便在此时,一直昏迷的陈萍萍的身体忽然动了动,太医赶紧上前为其诊脉。过了许久陈萍萍十分困难地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似乎首先是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然而干枯的双唇微翘,不知为何,竟是笑了起来。
陈萍萍的眼神很浑浊,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他看了言冰云一眼,十分冷漠。
言冰云也看了他一眼,同样十分冷漠。
山中不知岁月,地下亦不知岁月,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那些明油火把还在不惜生命地燃烧着。监察院天牢里一夜未睡的人们,在度过了最紧张的黑夜之后,都感到了一股难以抑止的疲惫之意。
贺宗纬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往窗外望去,却看见一方石壁,这才想到自己此时深在地下不知多少尺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便在此时,囚室后方的石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这些脚步声,宣旨的小太监来到了囚室外围。
贺宗纬面色一肃,太医表情一松,守候在此的太监表情一紧,言冰云却依然是面无表情,负责看管钦犯陈萍萍的这些人们知道。
时辰,终于到了。端,和暖地照耀在庆国京都所有的建筑之上。行出天牢的这一干人等站在晨光之中,各自下意识里眯起了眼睛,一夜的紧张,最后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无论是贺宗纬还是言冰云,以至那些负责看防的禁军,都感到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贺宗纬轻轻地挥了挥手,在数百名全身盔甲的禁军拱卫之中,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天牢的门口,仍是躺在担架之上的陈萍萍复又抬了上去。
言冰云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