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实验基地。
但是,如果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可以走出这里,她一定会陪着沈容玉一起去看海洋。
有的时候,她在想,她好傻,或许沈容玉是不存在的。
她看到身边的同伴们一个个都开始出现了心理问题,其中有几个就是人格分裂,她们分裂出的人格狂躁异常,但等到主人格主导的时候,她们又安静如常。
这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沈容玉的存在,后来,她长大了,通风管道塞不下她,她只能躲在楼梯间的死角里,看着镜子里沈容玉那边微弱的烛火,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季青琢害怕自己变成同伴那样狂躁的模样,她不想……不想要自己如此变得可怖丑陋,轻易便能将他人性命夺走,享受温热鲜血浇灌的快乐。
她很冷静,她要确认自己“沈容玉”的这个人格,是不是安全的。
季青琢确认这件事的方法,也很蹩脚,她直接问了:“小玉,你是好人吗?”
沈容玉拿着旧书的手僵住了,他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他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这个东山皇族,他在梦里无数次的演练思考,亲手将这巍峨皇宫毁去。
他没有季青琢的善良,在这冷宫里,什么肮脏的事情都会发生,他能听到,有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但他都是冷眼旁观。
所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晚,他看到季青琢打开门救下另一位实验品,他才如此惊讶。
原来……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般好的人,好到……她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就像一戳就破的梦幻泡影。
但是,这些事,他怎么会告诉季青琢呢?
季青琢是一个听到一点响动都.会害怕,会慌乱地叫他小玉的善良女孩。
他不会将自己如此可怕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在她面前,他是温柔和善的。
他对季青琢眨了眨眼,笃定说道:“琢琢,我当然是好人了。”
季青琢松了口气:“那就好。”
沈容玉凝眸问她:“琢琢喜欢好人?”
季青琢也是很诚实地回答他:“我希望自己是好人。”
她想,真好啊,自己分裂出的这个人格也如此善良美好,她不会变成与同伴一样的人。
季青琢很庆幸有沈容玉的出现,因为她需要陪伴,即便这个人不存在,只是自己臆想出的形象,但是,只要有就好了……
她对着镜子一个人,也没有关系的。
沈容玉那时候没懂季青琢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的回答在后来实验基地对季青琢的测试中帮助了他。
因为他的一句谎言“我是好人”,季青琢在心理测验里说出了他的存在,但是心理机构评定这个“小玉”的人格也是善良的,所以季青琢总体上是温和无害的实验品。
她就是如此相信他,诚实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被他这样可恶的骗子哄得团团转。
沈容玉比季青琢更具理想主义,他有的时候,觉得季青琢存在,又觉得她也只是自己的幻想。
当然,在某一日,他的母亲发现了他的那本游记,前皇后即便并不关心他,但也知道他经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唤着“琢琢”。
她看到了游记上沈容玉写下的笔记,没收了这本笔记,并且很笃定地告诉沈容玉:“沈容玉,你疯了,从来没有什么琢琢,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你看你那破旧的镜子,你看看它。”前皇后说。
沈容玉没有动,但前皇后将他的手臂扯了起来,让沈容玉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你是不是看到了你自己?”她的语气带着嘲讽。
“哪来的什么琢琢,只有你一个人,你疯了。”
说完,前皇后又笑了起来,她似乎并不为自己的疯子儿子悲伤,因为沈容玉同时还是东山皇族皇帝的后代。
恨比爱更强烈,更何况是如此贫瘠的一点母爱,早就被浓烈的恨意掩盖了。
前皇后不吝惜以最尖锐的语言来刺伤沈容玉,在游记被收走的那一天,沈容玉开始怀疑起季青琢的存在。
那一天晚上,季青琢同时也偷听到了会议室的内容,她又走到了角落,孤独地一个人捧着小镜子,她又哭了。
原来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这是一种绝望的、从脚底蔓延至胸口的孤独感,像是冰冷的海水,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里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
季青琢攥紧了自己的小镜子,没对沈容玉发出一声呼唤。
沈容玉那一晚也没联系她。
互相丢失联系,没等到对方主动呼唤的那一晚,更让双方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太苦痛的生活会磨灭人的希望,他们已经绝望到,连这么一丝好不容易能够触及的温暖光芒,都要觉得是假的了。
后来,联系照常,不论是假是真,他们都需要对方的慰藉。
在滚烫红尘,如炼狱般的人世,必须有人相偕,才能到彼岸。
季青琢说,有的船再破,但只要能渡上一人,便是功德无量。
如此说是对的,苦海慈航,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舟。
直到十年以后,沈容玉问了季青琢一个问题:“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