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的屈辱又涌了上来。
他的眼眸阴晴不定地闪烁了好几下,然后归于平静,假笑着对黑马上的顾玦抱拳道:“谢九爷谬赞。我就告辞了。”
楚千尘在一旁冷眼看着康鸿达在那里唱大戏。
她早猜到了康鸿达不敢。
当年的康鸿达一无所有,也许有在先帝跟前向王爷挑战的勇气,赌上一赌,而现在的康鸿达什么都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敢拿自己的命去做赌博。
哪怕有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失败的几率,康鸿达也不敢赌。
康鸿达又翻身上了马,然后驱使马儿转过了身。
下一瞬,他原本扬起的唇角归回原位,收敛了笑容,原本的亲和力就霎时间烟消云散,整个人变得阴森冷峻起来。他胯下的马匹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甩着头。
康鸿达背过了身,自然也看不到楚千尘塞了一个纸包到江沅手里。
江沅把纸包藏入了袖中,微微点了下头,望着康鸿达的眼神中闪着一抹凌厉如刀锋的光芒。
顾玦等人又继续出城,唯有江沅不动声色地掉了队,闪身进了一条巷子。
顾玦一行人一路往西出了城,康鸿达与几个长随护卫则一路往东。
来到路口时,康鸿达借着马匹转弯的时机,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西城门,城门口依旧熙熙攘攘,百姓排着队,顾玦他们已经出了城,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马了。
西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一个男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风拂来时,康鸿达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有些像桂香,又夹着些檀香,他没有太在意。
他身后的两个长随见他面色比之前缓和了一些,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还要继续跟着九爷吗?”
要,当然要!康鸿达转头给了长随一个冷淡却锐利的眼神。
长随唯唯应诺,对着不远处的一个灰衣男子使了一个手势,灰衣男子意会地颔首,然后也急忙出了城。
康鸿达驱马往右拐去,让马匹慢慢地前进。
从昨天听闻顾玦回京后,他就派人去盯着宸王府,因此方才听闻顾玦带王妃出了门,才特意来此偶遇,伺机探话。
可惜,没什么收获。
无论是顾玦的伤,还是乌诃迦楼的下落……
康鸿达又打开了手里的折扇,一下下地扇动着,默念着乌诃迦楼的名字,同时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南昊新帝乌诃度罗这才刚刚登基,本来首当其冲的要务应该是平定国内,再来考虑其它事宜,可是他却急匆匆地派了亲信来京城,还直接代昊国太子向皇帝求亲,实在是太急了,就像是在拉拢什么,又或者说,忌惮什么。
南昊那边虽然还有三个藩王尚未臣服,但大局已定,这个时候能让乌诃度罗忌惮的人物也唯有乌诃迦楼了。
乌诃迦楼应该没有死,他暂时下落不明,所以,乌诃度罗才需要与大齐结盟,对抗乌诃迦楼,为的是断其生路。
顾玦这个人一向桀骜不驯,做事全凭个人喜恶,如果这趟护送乌诃迦楼回昊的差事与他无关,他十有八九不会管对方的死活。
问题是,乌诃度罗派人伏击乌诃迦楼,肯定是连顾玦也一并伏击了,这就等于与顾玦结下了死仇。
敌人的敌人就等于朋友,以顾玦的性子,极有可能会把乌诃迦楼带回京城。
思绪间,康鸿达的眼神又阴鸷了三分,其中又透着几分跃跃欲试。
若是能找到顾玦庇佑乌诃迦楼的证据,他就能在朝堂上挑拨一二,让那些武将疑心顾玦勾结南昊,把他们拉拢到他这边来。
只是想想,康鸿达就觉得热血沸腾。
这些年来,他身居庙堂之高,已经很少有事能让他这般兴奋了,总有一日,他必能看着顾玦倒下,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
康鸿达突然就觉得额头有点胀痛,眼睛也晕眩了一下。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只以为昨夜春宵苦短,所以没休息好,临时改了主意不去十四楼了。
“回府!”
他一夹马腹,策马加快了速度。
突然,他的眼前又是一阵模糊,感觉像是眼前蓦地起了一层迷雾似的,隐约看到前方有人纵马,朝这边飞驰而来……
那马好像一头发了疯的犀牛似的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跟他撞上了。
他怒骂了一声,拉了拉缰绳,让马右拐。
他的马受了惊,往右边的小巷子冲去,小巷子恰好有人晾着床单,床单随风飘飘,如一堵墙挡在前方。
康鸿达再次猛然去拉缰绳,马儿发出受惊的嘶鸣声,两条前腿霎时抬得高高,身躯几乎垂直起来,扭动了一下身体,把康鸿达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康鸿达蜷缩着身子,以背落地,又滚了两圈,卸去力道,不想,额头撞上了墙角。
他眼前一黑,黑暗如潮水涌来,最后一个的念头是,他真不该今天跑出来偶遇,皇帝说得没错,顾玦就是个灾星。
“老爷!老爷,您怎么样?”
长随与护卫们紧张地朝昏迷的康鸿达围了过去,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自己策马往墙上撞呢,还撞得这般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