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凝滞的目光中,裴霖晔大步走到了倒地不起的季御史身旁,然后蹲下去,把两个手指放在他的颈脉上轻按了片刻,又翻看他的眼皮看了看。
然后,他直起身来,对着顾玦抱拳行礼,禀道:“回皇上,季大人性命无虞,不过是头撞伤了些许。”
说着,裴霖晔朝躺在地上的季御史瞥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
季御史何止是没死,甚至也没晕,不过是装昏迷而已。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在场的众臣多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出人命就好。
有人释然,有人庆幸,也有人从裴霖晔的举动中看了出一些端倪,看向季御史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讥诮。
“撞柱自绝?”顾玦一边说,一边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两下,轻笑道,“既然想成就这份贤名,却又不敢真去死,这是想做给谁看呢?”
“戏班子演得都更好些!”
说到戏班子,顾玦的眼底眸光幽深,想起了昨夜沈千尘与他说的那些话,昨天那些个诰命夫人一唱一和地在寿宁宫唱了一出又一出,简直就跟戏班子似的。
顾玦微微地扯了下嘴角,笑容几不可见。
他放慢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季明志惺惺作态,妄图以死威胁朕,该当何罪?”
其他人皆是默然不语,低眉顺眼,好几道目光都在瞥向在场其他几位御史。
御史的职责之一就是监察百官、肃整朝仪,所以,新帝这句话自然是问他们都察院的。
殿内静了一瞬。
左都御史只能硬着头皮出列,一本正经地回道:“回皇上,季御史当朝撞柱,冲撞了皇上,乃君前失仪,当罚俸。”
今天若是罚点俸就能了事,已经算是轻了。
“错!”顾玦又怎么会轻易让季御史就此过关,声音不轻不重,“季御史私心作祟,血染金銮殿,已不止于君前失仪,实乃大不敬之过。”
紧接着,顾玦当机立断地下了旨:“替朕拟旨,季明志犯大不敬之过,为以儆效尤,其罪不可免,朕今日罢黜其官职,三代子孙,不得科举。”
“再有犯者,也依大不敬论处。”
顾玦悠然而坐,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笑容淡淡,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韦敬则这一派的官员听的。
一个负责拟旨的年轻翰林立即作揖领命。
躺在地上作昏迷状的季明志一根手指抽了一下,他那被撞得青紫的额角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整个脑袋都很疼,似有锤子在捶打他的脑门似的,可头再疼也比不上他的心疼。
他想求饶,却不敢,既然装昏迷,就只能昏迷到底,否则,新帝就可以再治他一个欺君之罪,罪上加罪。
其他文武百官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顾玦竟然这么狠,这一罚就是罪及子孙。
这分明就是新帝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右都御史早就冷汗涔涔,在心里衡量着利害。
季明志是他的直系下属,在外人的眼里,也是为了声援自己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自己要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恐怕会让旁人觉得自己凉薄,以后他在都察院可就再没什么威仪了,要被左都御史彻底压过去了。
于是,右都御史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季明志确有君前失仪之过,可罪及子孙,未免太过,望皇上酌情轻判。”
他希望新帝好歹退一步,罢免季明志的官职也就罢了,可别罪及季家子孙。
然而,顾玦毫不动摇,问他:“你要撞柱吗?”
不待右都御史回答,顾玦的目光移向了下方的季明志,含笑又道:“你若是撞柱死了,朕就给你们一个嘉赏,以全了君臣情分。”
“没死,你就和季明志同罪。”
他的意思是,谁要是撞柱身亡,他就认可对方是忠义之臣;要是没死,那就犯了大不敬之过,要罪及子孙。
“……”
“……”
“……”
这一瞬,连韦敬则这一党以外的官员都感受到了那种心塞、无力的感觉。
新帝实在太狠了,他这是要让右都御史用一条命去换季家子孙的前程啊。
设身处地地想,他们是不可能为别人家做出这种牺牲的,本来彼此间也不过是同僚,哪有这么大的情分!
“……”右都御史哑然无声。
如果是季明志撞柱前,他会觉得新帝不敢让他撞,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季明志在提醒着他,这都撞了一个了,新帝就不怕再撞第二个。
右都御史的心里疲惫不堪,束手无策,他只能默默地去看站在张首辅后方的吏部尚书韦敬则。
其他官员也都在看韦敬则,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韦敬则终于出列,也是躬身作揖,声音有力地说道:“皇上,请慎重。您一意孤行,就不怕寒了臣子们的心吗?”
顾玦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谁被寒心了?”
韦敬则:“……”
顾玦:“那就致仕好了。”
韦敬则:“……”
韦敬则还没说话,礼部尚书杨玄善已经急切地出声附和起顾玦:“皇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