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托腮翻着桌案上的信笺,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那天之后,荀彧又写了一封信寄送出来,将何进麾下“值得结交”的士人名单细细列了出来。
她简单批览了下,发现开头就是和她一起被召入京城的丁原桥瑁,接着就是蔡邕卢植等在朝中颇有声望的大儒……嗯,此二位声名远扬,虽然不能算“何进麾下”,但也被细心的荀谏议大夫视作有结交价值的士人,破例塞进来了。
在这之后又稀稀拉拉跟了一堆,大多是没见过的名字,其中居然还有典校尉曹操。
秦楚忍不住摸上了下巴,思绪开始乱飘:曹操是宦官养子的儿子,也能算士人吗?不算的吧?
不过荀彧把他放进来,确实也是有道理的。无论曹操是否为何进办事,的确都是个极靠谱的结交对象——不说历史上他做了些什么,单看眼下,也是为人机变有远见。啊,当年司徒府起火,他还送过八岁的阿楚一把剑呢。
那把孟德剑还被她带去西凉挂在墙上了——郭嘉典韦等史载的曹魏一系通通不许靠近,不过马超高玥这中的,就算把它摘下来杀牛宰羊都没事。
这事还一度在军队中流传开来,主公这剑风水有问题啦,马超这小子得了主公青眼,要被当童养夫啦,说什么的都有,把马超吓得好几天没敢靠近她。
话说回来,其实说风水也不算错,她这事坐得的确有些迷信思想了。
她手下那么多人,一大半都是……算了,没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秦楚很快便把无足轻重的小问题略过,又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果然没看到袁家的两位公子,于是心满意足地合上了信,心道:
“文若果真会看人。”
她明里暗里把自己抬举了一番,短暂地获得了一些满足,总算是能静下心好好思考了。
大概是前几日坐谈时提到了“何进势大”“信送迟了”,让荀彧误以为她的目的是在何进面前展露头角。
因此,本想作壁上观的王佐之才,再一次好心地下了场,为她整理了这份名单,派人送了过来。
秦楚半是感激半是无奈。名单当然是好的,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太能用上。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想过投靠何进,更不用说借何进之势平步登云。
先不提何进其人智小谋大,根本靠不住,雒阳这场纷乱,本就是士族与皇权的较量,只不过藏得隐晦,少有人看得出来而已。
汉灵帝卖官鬻爵,早就将所谓的“皇权天威”消费得差不多了,少帝暗弱不足为惧,反倒是世家,扎根于东汉已百余年,垄断仕途又控制舆论,简直如这朝代的附骨之疽,轻易难以拔祛。
秦楚虽也是名门出身,可她深知世家门阀之害,自己麾下也多是寒门,对世家早有抑制之心,又怎么可能帮他们长势?
荀彧毕竟是望族出身,能和世家支持的何大将军保持距离已是极其少见了,若是再流露出其他倾向,那就是“胳膊肘往外拐”,难免要影响荀家在士人当中的声望。
更何况,所谓的“其他倾向”又能向着谁呢?
——除了少帝,还有谁呢?
秦楚再一次叹气。
“主公,今……咦?”
门口传来些动静,秦楚立即直起身来,刚把“懒得工作”四个字从脸皮上好说歹说地卸下来,便看见郭嘉撩帘进来。
军师祭酒话说了一半忽然止住,轻轻嗅了嗅鼻子,接着便微微皱起了眉:
“这是……”
“文若的信,”她笑眯眯地扬起信笺,“昨夜刚刚送来的。他真是有心了,还列了份名单给我。”
“果真是他。”郭嘉凑上来,不客气地接过信帛,低下头翻看起来。
他的速度极快,目光在信上不断穿行移动,瘦削的手捏着巾帛,带出一小块轻微的褶皱,抿起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将荀彧那封带着苦香的信简交还回秦楚手中。
“文若用心良苦,名单上都是可信之人,”他颔首与秦楚确认了一句,眼中微光闪了一闪,忽然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然而……”
他跟在秦楚身后许久,看她自然是最清楚的。就像二人如今心照不宣的“密诏”一事——既然少帝还好端端地坐在龙榻上,那么天子的密诏难道不比“国舅的青睐”有用吗?
“会用。”
秦楚甚至没有等他后半句说完,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她拿镇纸将信笺压好,伸手将巾帛抚平,抬首冲郭嘉一笑,眼中同样跳跃着明锐的微光:
“——不过用在哪里,大约会和文若所想有些出入。”
“看来主公自有主张,嘉便也不干涉了。”
郭嘉不甚正经地奉承了一句,便看见秦楚又垂下了眼。
狡猾的大尾巴狐狸趁着秦楚还在低头看信,抬手拉开她身旁那张木榻,便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羽扇,慢悠悠地扇起了风。
那风也跟它的主人一样,懒懒散散地从秦楚额前耳边吹过,悠哉悠哉地带起秦楚脸旁的碎发,挠得她想打喷嚏。
她还在垂着眼研究荀彧的“可结识名单”,刚才思绪被打断,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