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 多半都会留下遗书。
这次郭嘉挺过来了,他先前病重时备好的遗书也无甚用处,便随手往边上一塞,准备在没人的时候烧掉。
奈何曹初来得太仓促, 这两封遗书还未来得及处理掉, 屋内的床榻就被气晕过去的曹初给占了。
思及这些, 曹初大抵猜到了信中的内容。
指端划过写给她的那封信,在“子劭亲启”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犹豫着拿起了另一边写给曹操的那封信。
有一处字迹有些模糊,点点墨迹沾在旁侧。可想而知, 在病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要保持一贯的思路清晰写下这封信有多难。
信中的内容是关于这场战事的。
蹋顿伏诛,曹操将那些被蹋顿掳掠和袁家兄弟带去乌桓的汉人都放回了幽州安顿,可袁尚和袁熙却逃了。
幽州以北是关外异族,除了乌桓他们无处可去, 现在乌桓已定,袁尚和袁熙能跑去的地方只有辽东。
辽东地处偏远, 而辽东太守公孙康在袁绍时期就不怎么肯归服, 如今换了曹操, 想来也是一样。
“辽东公孙康, 素来自恃偏远,桀骜不服。今袁熙、袁尚往投辽东, 公孙康久畏袁氏, 戒备甚矣。
丞相威服四海, 剑指辽东,公孙康必心怀忌惮,忧心我军来犯。
若丞相攻之,其并力迎敌,必攻之不下。
如若我军不动,其必将相图,公孙康自会斩下二袁首级献予丞相,其势然也。
嘉福薄,再不能为丞相献计决断,今留书一封。若如此言,辽东可定。”
直至临死前,他都在殚精竭虑,从来都不为自己思考一些。
曹初的目光在最后一段话上来留转,最终沉默着放下手中的信,又拿起另一封开始拆。
边上没人,很安静,拆信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极其明显。屋内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曹初强忍住心中酸涩,越拆越急。
而就在这时,屋外脚步声响起。曹初心中一跳,倏地将两封信团成一团,急急忙忙塞到原处。
接着,她继续躺下装睡。
郭嘉端着药和清粥推门进来。
他的神情很认真,眸中闪着些许心疼。
往常只有两人,一身轻也就罢了,可现在曹初身怀有孕,他若畏首畏尾,岂非太过荒唐?
躺在榻上的女子眉眼娇俏,神色安静。唇小巧而两端微翘,即便不笑也是自带三分和悦。
忆起往日曹初每回反唇相讥时甚有活力的模样,郭嘉不禁莞尔。
曹初闭着眼,细细聆听着声音。
对于装睡,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掌握了技巧,她装的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就在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力从下颌传来,双唇相触,缓缓流入口中的药汁极为苦涩。
曹初睫毛微颤,被迫吞咽下去。
郭嘉正专注渡着药,无心去观察曹初的表情,是以没能发现她的异样。
为了装得像一点,曹初只勉强咽了一半药,另一半药汁从唇边缓缓流出。
郭嘉熟练地拿起干净的巾给她擦拭唇角。
半昏迷状态的人极难吞咽,想来这几日郭嘉都是这么不厌其烦地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好不容易把药喝完,钳着下颌的力道松开,曹初总算得以被放下。
接着,郭嘉似是发现了什么,手径直向放信的地方伸去。
——被动过。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一封拆了,一封只拆到一半。郭嘉拿起边上的灯,把信烧掉。
火舌很快就吞噬了拆开的那封。
曹初眉心一蹙,似是想说什么。
“子劭?”
郭嘉把声音放的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
曹初倏然睁开眼,下意识想要起身。
郭嘉伸手扶她:“慢些,别闪着。”
曹初沉默着坐起,见他想继续烧信,连忙伸手。
“先别烧,我还没看呢。”
曹初立即把信抢过来,目光匆匆忙忙扫下去。
“……嘉再不能伴卿于身侧,望吾妻将青釭一并葬之,此信烧之,免睹物思人……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卿另得佳偶,安享长乐,吾便得偿矣。”
曹初气笑了。
郭嘉又抢过来:“不过是一些混账之言,子劭莫要因此坏了心情。”
说罢,他直接将这封信放在灯上烧成灰烬。
曹初挑眉:“另得佳偶?”
见他不发话,曹初语调上扬:“安享长乐?”
“子劭,有孕不宜动怒……”郭嘉端起碗,想给她喂粥。
“我生气。”
曹初推开送到她嘴边的勺子,不悦,“我是你妻子,既然成了婚,又怎么会介意你身子好坏。和离?说得轻巧,也不想想我乐不乐意。”
郭嘉放下勺子,抱住她:“是我失言了,对不住。”
“我告诉你,你休想!”
曹初手指一勾,揪住他的衣襟,身子往前凑过去,咬牙切齿道:“什么另择、一别……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