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洲曾徒步走过万里山川,亲身体验过民生疾苦,于各地行医济世,更尝过百草,见过疑难杂症何其多。
所以,馥橙说“不爱说话”、“小时候呆呆”、“每天只做同样事”这样话,哪怕他有意回避,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俞寒洲也没有真把这些当成简单“性情孤僻”亦或是“不合群”。
一个性情腼腆少年,或许在与人交往上会有些困扰和烦恼,却绝不至于困难到让他怀疑自己人生是否是一个错误,一个不应当存在负担。
馥橙“安静”、“不活泼”,明显并非性情问题,而是另一种很难治愈、一种他根本无法自主选择病症。
俞寒洲清楚这一点。
可当男人用安慰话哄着馥橙时候,俞寒洲没有提及任何与“病”有关说辞,只是简简单单说:“他们希望你活泼”、“本相像是喜欢闹腾人吗?”……诸如此类像是闲聊话。
馥橙懵懂,又被哄住了,性子纯真少年,想不到那么深地方。
自然,也就无人知道,俞寒洲仅仅是在用自己方式,保护和抚慰怀中伤心少年。
他知道馥橙介意自己孤独症,知道馥橙骨子里有多骄傲,知道馥橙懵懂又自矜。
哪怕羡慕别孩子被肆无忌惮地宠爱,哪怕介意自己父亲从来不对自己笑不抱自己,哪怕对自己病了这件事感到委屈,馥橙也忍着没有说出口。
因为不能像别孩子一样撒娇卖乖,让父母享天伦之乐,馥橙就只能成为父母骄傲,永远做一个“天才”,来弥补那一个“不活泼”缺陷。
小被子其实很优秀,很好懂,也很简单,只是努力方式太过笨拙,又太早懂得了人心,以至于最应该看穿他、最应该保护他父亲母亲,反而成了唯二真正忽略他人。
诚然,他们爱馥橙,无可置疑,只是有时候爱让人盲目。
馥橙不会抱怨这个,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其实一直感到委屈,自己其实也会伤心。
他只是觉得那是幼年自己有些看不懂执念罢了,不需要在意。
可俞寒洲深谙人心复杂,馥橙在男人这里如同一张写满了幼童字迹白纸,纯真到难以想象。
他甚至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怎么去索取,又跟谁索取,懵懂得让人心疼。
除了主动给他,哄他骗他自己来要,俞寒洲想不出更好办法。
因为哪怕是拆穿这一切,教会馥橙“长大”,对于现在馥橙来说,也是一种残忍。
“我很高兴,橙橙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没有跟我见外。”
俞寒洲像是安抚惊惶幼童一般,反复地抚摸着馥橙额发,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摸他额头,摸他微卷长发,描摹他眉眼。
舒缓抚摸总是让人安心,馥橙被揉得晕乎乎,喉间都忍不住发出舒服哼唧,薄薄面皮也略略泛起了红,双眸沁满水意。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揉过,有些羞涩。
可又觉得这样温暖极了。
父亲是老学究,教导儿子讲究严父出孝子,从来不对他笑,更别说抱,母亲很温柔,却是书香世家出身,温柔矜持,拥抱他也只是浅浅搂着。
馥橙更多时候都是独自坐在地毯上玩耍,长大了又自己坐在轮椅里、病床上。
这种简单、温情摩挲,他从来没体验过。
俞寒洲却像是什么都知道,来来回回揉着他,又吻他脸,馥橙有些难为情地揪紧了男人衣襟,却舍不得推开。
等到他被揉得几乎都想睡了,整个人也软下来,投入俞寒洲怀抱,男人方拍着他背,抱着他在贵妃椅里坐了一会儿,随即,端起汤盅,过来喂他喝热汤。
“山药乌鸡汤,去了油和肉,只喝汤就不会腻。”
馥橙听着男人解释,有些好奇地挪了眼去瞧,见里头确实不见一点油星,方乖乖地张口喝了。
“如何?”俞寒洲见他愿意喝,又继续喂。
馥橙喝了有小半碗,感觉肚子里热乎乎,便扭过头,慢吞吞道:“不要了。”
“不要也得擦一擦是不是?”俞寒洲语含笑意,话毕便抱着人站了起来。
馥橙眼睁睁看着俞寒洲单手轻松托着他挂在身上,走进浴房取了湿布巾,给他擦脸,又原路返回,仿佛抱不是个高挑少年,而是一只娃娃。
他有点别扭,想了想道:“你刚刚话,再说一遍。”
“嗯?”俞寒洲凑近看他,“哪一句话?”
馥橙颊上忽然慢慢泛起了粉,扭头埋在俞寒洲肩上,软声软气道:“就是刚刚你说,喜欢我下一句话。”
“下一句?”俞寒洲反应过来,笑着捏了捏馥橙下巴,故意道,“本相还以为,你听到我心悦你,会更加感动,谁知你这娇气包,就只惦记下一句?”
馥橙闻言无辜地回望,小声道:“你不是第一日见我,就稀罕我吗?”
俞寒洲喜欢他,这不是明摆着事?否则养什么不好,干嘛要养被子妖呢?
“……小没良心。”男人微眯起眼,有些发狠地揉了揉馥橙唇珠。
见馥橙痒得瑟缩了一下,面上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仿佛被人当面诉情,是极为常见事,一时微微叹息一声。
“瞧瞧你多傻。”俞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