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多年以后,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巍巍皇宫大内,数万人都将永生铭记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轻轻的一声“看剑”,整个神机营的精锐、大内侍卫、数不清的高手在那一瞬间齐齐下跪,高举双手合十,大地都似乎跟着颤了颤。
坐在高台之上的赵佶正作画作得人我两忘,忽听身边一阵扑通,吓得他一激灵,手一抖,纸上好大一团墨点。
嘶,放肆!好生放肆!
他打磨了好久的心血啊!还得重画!
至于身边种种异常?管他呢,天塌下来都得让朕把画画完!
他稳稳地坐着,视周遭异常于无物,另铺开纸接着画——刚才那两个人打着打着突然抱在一起的动作极其富有灵性,落在他眼里都成卡慢动作了,这简直是上天赋予的灵感,不画下来甚是可惜。
……
诸葛正我站在人群之中满面茫然,他绷紧神经防备着林默出手,却没想到一句看剑就是她的招式。
她的剑尖贴着地砖,剑不动,人不动。
鬼神之力,莫过于此。
他毫不怀疑自己之所以能站着,是林默故意留给自己的体面。
“看来你是非要我领你的情不可了。”诸葛正我摇着头浅浅叹道:“谁教你的?”
林默眨眨眼,刚开始以为他说得是空手接白刃这个技能,看看先生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人情世故。
看剑虽能制住人一时,却不是没有缺陷,那就是剑不能动,只要一动技能自动解除。而她的对手是一万手持火铳的神机营精锐,她一旦解除了技能,假若暗地里突然来个冷木仓,非但救不了人,自己命也得搭上。
唯一的生机就是诸葛正我,他是调度神机营的人,是今夜抓乱臣贼子的统帅,在这样无解且无赖的技能面前放他一马,给他留个面子,按江湖规矩,他自然也得退一步。
这番道理若没有人给林默详细掰扯一二,她就是活到下辈子也未必参得透。
她转头看向陆小凤,露齿一笑,没说话,眼睛却说尽了一切。
诸葛正我抬手,朝神机营做了一个缓攻的手势道:“给你一个时辰。”
林默:“啊?……哦哦哦!”
她拎着剑朝西门吹雪跑过去,刚刚看他站起来的动作非常吃力,肯定受伤不轻。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是不高兴的那种不好看,而是生理上因伤痛而表现出的难看。
本就苍白的脸已渐渐惨白,鬓角渗出一粒一粒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你没事吧……你……嘶。”林默凑近一瞧,当场倒抽凉气,浑身冒鸡皮疙瘩。
他的腿断了,从医学上讲叫开放性骨折,血染红了裤腿,殷红的森森骨茬露在外面……林默只扫了一眼就从头皮麻到脚尖,狂出冷汗,颤着声道:“我我我,我,你你你,对对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这个……”肯定疼死了。
“我没事……这不怪你。”
西门吹雪的声线还算稳,只是不像在吐字,而是在抽气。
陆小凤虽然扶着他,但身体大部分重量全靠他自己撑着。
能站并不意味着能走。
太和殿是大内的大内,是整个皇宫的中心,而她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他们至少要离开这里,远离神机营的射程范围。
陆小凤道:“你在这里,我想办法弄一辆车过来。”
林默点头,犹豫着朝西门吹雪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他,便感觉一股力压过来,光靠手臂支撑的力量太小,她一想起他腿上断的骨茬就觉得心疼。她把自己的肩膀贴上去给他靠,一手拎着剑不动,而另一只手臂环住他,让自己的身体成为他借力的点。
贴上去的一瞬间林默就感觉到西门吹雪瞬间的僵硬,以及愈发急促的呼吸。她很少会主动去挨着一个人,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有点像茉莉花的味道。
她的剑还没收,数万人仍跪着看这一幕,声音嘈杂纷乱,西门吹雪在她耳边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很低,被其它乱哄哄的声音盖过去,林默心不在焉地听,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而叶孤城在看她。
叶孤城看起来没那么惨烈,却也不太好,方才还能勉强走几步,这会儿唇边已经开始渗血了。
这孽造得……
当一个人觉得愧疚尴尬不自在时,时间往往过得很慢。林默觉得自己几乎等到了下辈子,她坟上都要喷青烟时陆小凤姗姗来迟。
他不知从哪赶来一辆很大的马车,跳下来道:“快!”
……
马车在黑夜中疾行。
林默坐在车外面,剑从车上探下来,看剑两个字喊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路上遇埋伏。
效果显著,他们跑出去近两个时辰连一个追兵都没敢露头。
陆小凤驾着车道:“我很好奇”。他扭头问:“他究竟答应了你什么?”
什么事能她冒这么大风险去救人?
“嗯……”林默攥着剑望天,她答不出。
“你预备接下来怎么办?”
林默沉吟道:“先躲开追捕,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治好伤。”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