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面颊上的不自然绯红,荆太师的脸跟着也青一阵白一阵,连带着半个手掌长的山羊胡被气得抖了又抖。 原本清明的瞳孔也变得混乱,大手抬起捂住半张脸,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面对这档子腌臜事儿。 他难以相信平素里谦恭有礼的章家小子私底下竟然如此不伦人道,更不敢不信北越王的作保。一时间的慌乱,让他甚至忽略了为何樊封会知晓此等秘闻。 “阿骊,你先回房,这件事容为父再思索二三。” 默了好一会儿,偌大的厅堂才总算又有声音响起。 荆微骊咬了咬下唇,脚下没动。 荆太师以为她是怕自己不作为,赶忙又说:“你放心,为父定给你寻个公道,若那章兰尽真是个德行有失的,决计不教你嫁过去受苦。” 不自觉眯起美眸,她心想:只是不嫁过去可不够。 掩藏在宽大袖口里的粉拳在无声中握紧,娇嫩的掌心肉留下一道浅浅的细长甲痕。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彻底毁了章兰尽的名声才好,也省得将来再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想到梦中满身血腥、满脸狠戾的男人,她心底的郁闷就愈演愈烈。 院中风声依旧,落在地上的枯藤叶子还没休息,就又被马不停蹄地卷起,一圈又一圈,最后飘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她屏气慑息,小幅度地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 还是不能太着急,得一步步来。 如是想着,一抬头,就望见等在长廊中的青瑶,看清她眼中的担忧,荆微骊黛眉一动,心里头有了主意。 目送女儿离开,直到那道翩然的身姿再也寻不见,荆太师一直端着的父亲架子才如释重负地放下,长舒了一口气,可奈何喉头却依旧像哽着什么般难受。 又揉了把鼻梁,脑海中尽数是小女儿前脚字字珠玑控诉章家小子的话。 他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这些事不仅没有察觉半点儿,竟然还要阿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同自己说这些事。 二度叹气,他猛甩了长袖,唤来了套马的小厮:“备车,去章府。” — 荆太师万万没想到,自己来的路上才刚念叨了两句樊封的名字,一从马车里下来,就直直对上那双幽暗似深潭的眸。 不受控制地吞咽一口,后背生出不适感。 高大的黑色身影立在门扉前,玄黯的衣袍上只有零星的点缀,嵌在细长腰带上。荆太师定睛一看,那是今年除夕夜宫宴上陛下御赐的琉珠,只给了北越王一人。 “见过王爷。”猛回神后,荆太师赶忙行礼。 樊封收回色彩极寡的视线,随之挪到镌刻了“章府”的牌匾上,语气也淡:“荆太师免礼。” 闻言,荆太师也没多推辞,腰身站直后又朝男人看过去,有些不明所以,刚想问他此行缘由,后者就先一步开口了。 “本王今日登门是临时所兴,怕唐突了章侍郎,不如太师带本王一道进去?” 他言中的章侍郎,便是章兰尽的父亲,吏部侍郎章誉。 荆太师一愣,压着心底的疑虑应下:“这是老臣的荣幸。” 因两家十几年前就多有走动,章家的看门小厮对荆家人的脸自然也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就从荆太师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有人兴冲冲地去跟里面通报了。 章家也是书香门第,虽不富得流油,但因世代文臣,在朝中也积攒了许多声望。 正是因为这点,当初章兰尽上门提亲时荆太师才会一口答应,可没想到眼下竟不知不觉到了悬崖边上。 “太师在想什么?” 敏锐地捕捉住他的片刻失神,樊封两手负在后腰,冷不丁出声。 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的荆太师讪讪而笑:“说来这事还得多谢王爷,若不是您同小女提了一嘴,我们尚蒙在鼓里。” 原本不疾不徐的步子短促地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连就站在男人身侧的荆太师都未曾察觉。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嗯?” 荆太师以为他就是没听清楚,便不厌其烦地多说了两句,可他却忘了身侧这位可是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罗刹战神,连裹在风里、指甲盖大小的暗器都近不了身,更何况是就离得这么近的一句话。 当听到章兰尽虐杀了两个婢女后,樊封原本无波无澜的面庞起了微微变化。只一处,便是压不住弧度的嘴角。 “如此不堪托付的人,太师想来是不会再要这个准女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