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宴如是再见过很多月亮,却都不如初次见月来得凌厉清澈,难以忘怀。
*
回忆涌上心头,宴如是闻见檀香,于是也不知怎的,白日里见到的那些血腥景色都在脑海里消散一空了。
分明这身侧的扶桑城主才是罪魁祸首。
她向游扶桑靠得更近些,即便对方的躯体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温暖。
魔修总是这样,冷手冷足,冷血冷情。可师姐真的变了吗?
夜色里,游扶桑只觉枕边人窸窸窣窣一阵,少顷,一双手小心翼翼伸出来,拽住游扶桑里衣衣袖,尔后是扑簌簌的落泪声,未有哽咽,但泪珠砸在药枕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宴如是想家,想娘亲,想从前的宴门。
想从前的师姐。
哭声快要抑制不住了,游扶桑却缓缓抽出手,没有再多动作,更没有拥她入怀中。
她们之间……不知何时已经至于相望寂静的境地。
寂静至死寂。
于是月色低垂,照见今非昔比,一片哽咽的唏嘘。
*
过了倒春寒,浮屠便是连日的晴朗。
次日晨光里,游扶桑才走出殿门,庚盈和青鸾候在道旁,显是等待已久。
“尊主!”庚盈还是那副咋咋唬唬的样子,“你猜我们拿到了什么好消息?”
瞥一眼身后跟来的宴如是,游扶桑回首,示意:“说说。”
青鸾道:“孤山昭告天下,宴门误拿的孤山至宝已经寻到了,恩仇冰释。”
宴如是急切打断:“宴门根本没拿……”
“拿与不拿,抑或自导自演,战胜者的游戏罢了,”游扶桑看着青鸾,“说下去。”
“嗯,简而言之,孤山给世俗人的前因后果是宴门掌门误拿玄镜——千百年前孤山道者所铸的玄镜——又拒不归还,孤山实乃被逼急了才会咬人。如今宴清绝归还玄镜,孤山大人不记小人过,依旧与之其乐融融。甚至帮衬着重建被抢砸烧毁的宴门……”
游扶桑了然。
打打杀杀太血腥,和邪道没什么两样,总需要一个其乐融融的圆满结局,好告诉世俗人:我仍是你们心目中的名门正派。
青鸾再道:“如今孤山宴门重归于好,又逢三月祭祖,她们立了清明宴,广邀天下人,就设在钱塘望海亭。”她顿了顿,下意识瞥了眼宴如是,“届时,孤山会公布云海历练的事情,与宴门同办。”
宴如是一怔,气愤却不敢表露,只低声:“这怎么是好消息……”
“不算好消息么?”庚盈笑嘻嘻直言,“宴少主,宴门要变成傀儡啦~”
宴门受制于人,又在名声上被压一头,如今做什么事都要看孤山眼色。
“但至少……母亲性命保住了。”
“未必。”游扶桑冷声,“既是傀儡,找个身形相当的易容一番,也非难事。”
宴如是攥着拳,骨节发青。
青鸾犹犹豫豫地再道:“还有一事,却不知该不该提……孤山给出的云海试炼夺魁宝物……是……是……”
“是什么?”
“是青山剑。”
“那、那是我母亲的剑!!!”宴如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们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庚盈阴恻恻笑,“宴少主不是也说了,宴清绝被折磨得再难拿起长剑了?如今名剑无主,给谁不行呢?说白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谁想大名鼎鼎宴掌门,如今连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剑也护不住!真是没用!”
庚盈出言嘲讽,但字字属实。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握不住剑了,便也护不住身边的人,怪谁呢。
宴如是紧咬着牙,任在心里把孤山之人千刀万剐,却一句不能言。她自己还在浮屠里身不由己,不硬气也没底气,没机遇也没能力。
不该这样的,她想,宴门万千余人,怎么就落得这样境地了呢?被打碎了牙齿还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思绪里的那些酸涩涌上鼻尖,眼泪便夺眶而出。宴如是从前并不爱哭,如今接二连三变故,朝逢暮迎死生,她无能为力,更不知除了眼泪,又该如何是好了。
庚盈幸灾乐祸:“宴少主居然是个遇事只会哭的废物包!”
话音未落,她被噤声了。
游扶桑没什么情绪地收回手,再问青鸾:“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鸾摇头:“就是这些了。清明之宴在清明时分,孤山代掌门方妙诚与宴门宴清绝都会出席。”
十分突然地,游扶桑再睨向泣涕涟涟的宴如是:“宴少主什么想法呢?”
“我想去……”宴如是低声,“望海亭。”
但凡一线机会,她仍想见一见母亲。
于情于理,游扶桑都没有答应的可能。她憎恨宴清绝,更不该蹚这浑水,作壁上观狗咬狗才是明智之举。
岂料她微微一笑:“可以。”
宴如是眼睛亮起,青鸾惊叫:“尊主!?您不觉得这是一场……”
“觉得啊,”游扶桑替她答了,“鸿门宴。”
“那为什么……”
游扶桑十分惬意地笑了笑,“我怕方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