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老大刚推开压在身上的三瓦,就看见周实挟持着二砖站在路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阿巴,阿巴阿巴……”哑巴儿子惨兮兮地看着车老大,按在他腰侧的手掌另他动弹不得。
“我早就知道你的儿子们不对劲,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犯不着和你们较劲。天亮之前到达青梧城,我就放你们一条狗命。”周实冷冷地说道。
车老大狼狈地站起来,甩掉身上的泥巴,骂道:“恁你——恁,恁他娘,没想到老汉行车三十多年,居然栽在你这个毛孩子手上了!”
“既然认栽,那就赶路吧。”
“唉,掌柜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惟独往回这件事,不成。”
“哦?”
“阿巴巴!”
“别别别,你拿一个哑巴撒气作甚!”车老大又急又气,“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愿往回,是因为我们供奉的车头仙在此,一旦上路就没法回头!”
他爬上路来,跑到车子旁边,用力拉扯驴身上的缰绳,又用短鞭使劲抽打它的屁股,奇怪的是,那驴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叫都不叫一声,更没有转向的意思。
“看见没有?”
周实心生诧异,问:“这是因为那个车头仙?”
“对啊,仙家不肯放行,我有什么办法!你先把二砖放开,我好好跟你解释。”
车老大和周实来到头车,三个儿子则忌惮地跟在后面。他们身上的伤依然再往外冒着鲜血,却完全没有止血或失血过多的样子。
“车头仙,也就是行路菩萨,是庇佑道路和行人的神仙。这可不是什么土地仙之类的半仙,是真正有着神格神位的仙家,和北方的出马五仙平起平坐。你看——”
大梁将头车里的一块挡板掀开,露出一个小小的神龛,里头供奉着一尊神像。
这神像的造型十分怪异,它有四条手臂和四条腿,细看时会发现这八条肢体居然首尾相连,手即是腿腿即是手。
“上路前祭拜车头仙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能让行人及车队一路平安,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不能阻断道路,有一次我行到一处山路,山上的泥石流将道路掩埋,可是我的头车刚一到断路前,乱石丛中忽然开出一条小路。偶尔也有个别不长眼的山贼劫道,有车头仙庇佑,他们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比如,仿佛被什么野兽啃食过,内脏全失?”周实想起了于衡曾说过在北行路上发现的尸体,问道。
“那还算走运的,打劫我们相当于挑战车头仙的威严,绝对会加以严惩。不过,祭拜这位神仙也很麻烦,比如一路上都要用活物祭祀,而且上路前请神时,必须告诉车头仙此行的目标、时间和随行人数,车头仙会在前往目标的道路上等候,绝对不会允许偏离道路,也必然准时到达。所以并非我不愿休息不愿调头,而是神仙不许啊。”
“啧……”周实斟酌了一番,道,“我也不为难你,我自己带薛安走便是。”
车老大挠挠头,道:“这个,也不行。车头仙已经提前知道了此行的人数,要是到了目的地,人数对不上,同样属于欺瞒神仙。到时候不仅我这一家子要遭殃,你的伙计们也逃不过神仙的报应。”
周实却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诶,等等,这不对啊,不是说车头仙能保一路平安吗?薛安染疫它怎么不管?”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能越过车头仙的庇佑,说明你那位叫薛安的小兄弟染上的不是普通的痨病,而是一种让车头仙都对付不了的东西。”
“神仙都对付不了?是什么?”
车老大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像吐出一口浓痰一样念出一个词:
“瘟神。”
此话一出,顿时,周实身上寒毛耸立。
带来灾难、不幸的人,往往被称为“瘟神”;
人们遇到灾祸时,会骂道“撞见瘟神了”;
每逢五月五端午节,人们会叠纸船、烧纸船,寓意“送瘟神”;
如此种种习俗,足见天下百姓对于瘟神的恐惧。
而这种恐惧,在这个世界,已然变成了现实。
“瘟神……真的存在?”
车老大咽了口唾沫,说:“毫无疑问。有传闻说瘟神是上古帝王的子孙所化,也有说瘟神是一体五面,五个神仙的统称,所以称作五瘟将军。反正不管怎么说吧,确实有这么一个驱使瘟疫的神仙,而且神格颇高,不在五仙之下。”
从莫老和须娘娘的口中,周实已经了解了五仙的地位——每一个都是千年万年的精怪修炼成仙,每一个都被万民信仰,甚至祂们的后裔中都有不少行走人间,留下一段段神话的土神。
而须娘娘在江中修炼两千余年,被大江两岸人民供奉,也不过是个化神后的半仙,只能在土神当中算是登峰造极的存在。
即便如此,须娘娘也有呼风唤雨的本领,而瘟神与祂还有一道天堑……薛安被这东西缠上,性命难保!
“这么说来,我们看见的那些逃难的人……”
“嗯,可能就是瘟神散播的疾病在他们的村子中蔓延,才被迫逃出来的。”车老大说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也许只是瘟神千年前留下的某种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