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示。”
陆锡招了招手:“过来。”
老板俯身上前。
陆锡装模作样压低了嗓音,其实满屋子人都能听到,他说:“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夏季多涝,引漳十二渠正在加固水防,当地官府银钱不太够用,朝廷拨下来一笔款,可是这笔钱在途径衡州府的时候,不小心失窃了一部分,你听说过此事吗?”
老板一思量,道:“此事我听说了,已经有好几天了,官家正在严查呢,据悉京城也来人了,莫非您就是为了此事……”
陆锡:“打住。”
老板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
陆锡语气缓和了几分:“听我说,失窃的那笔银子呢,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千两。朝廷拨下来的官银上,统一都打着圣元通宝的标识,谁也做不了假,本公子是提醒你一声,这不义之财啊,最好别往家里划拉,还是早早报给官府比较好。”
老板的脸色骤然惨白,双膝一软,就要跪。可膝下却莫名有一股力道,稳稳地托住了他,强迫他站稳。
冷汗如豆砸在衣袖上,老板:“公子,您明察,我……”
陆锡一抬手,打断他的话,问了句:“老板贵姓?”
“鄙人姓杜。”
陆锡点头:“杜老板是开赌坊的,眼明手捷,消息灵通,您要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能帮朝廷追回这笔官银,那等于是立功了呀。”
杜老板是聪明人。
陆锡的暗示可谓是很明显了。
官银不是他偷的,他犯不着紧张,只要他不贪,把银子上交,并供出银子的来路,官府不仅不会罚他,甚至还会赐给他嘉奖。
杜老板的脊梁慢慢挺了起来,他领着美人告退,立即去查那官银上的标识。
苏锦书听了许久,半是明白,半是糊涂。
她问道:“什么官银?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锡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茶,苦涩的味道刺激着舌根,他面不改色咽下去,说道:“还没听明白呢——是我偷了官银,埋在了你家院子里,又故意弄倒门板让陈家父子发现。如今,你可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陆锡直视苏锦书的双眼,试图捕捉其中每一丝微妙的情绪。
她会感到震惊,会觉得不可置信,也许还会害怕,甚至恶心。这都不足为奇,他早习以为常。
苏锦书眼里的情绪几番变幻,最终被浓浓的难过填满。
他原本不打算解释什么的,可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没法维持高傲的姿态。他斟酌着语气道:“我是真心想让你的处境变得好一点,让你不用再寄人篱下忍受磋磨。苏姑娘,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手段不磊落?”
平阴侯家的次子不是傻的可爱的小笨蛋。
不动声色的栽赃嫁祸,几乎是信手拈来的手段,不必费心去学,无师也能自通。
苏锦书红了眼:“盗窃官银是什么罪?”
陆锡:“重罪。”
苏锦书:“会处死吗?”
莫非她还在担心舅舅一家被治罪?
陆锡心里叹气,终究是出力不讨好,一场白忙,他歇了心思,轻描淡写道:“会处死又怎样?”
一个绣凳被踢到他眼前,陀螺似的晃了两下,停稳了。
粉白的裙摆闯进他的视线中。
苏锦书一屁股坐在绣凳上,凝望着他的双眼,道:“官府的人不是傻瓜,我那草包表哥干不出这等惊天动地的案子,他们很快就会查到苏宅,查到地里凭空出现的银锭,查到你身上……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陆锡刚冷下去的心,只因这一句话又回春了,他倾身靠近苏锦书,道:“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
苏锦书的泪水在眶中打转,将落不落,打湿眼睫。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却不知该怎样宣之于口:“我很感谢你……可你在做事之前,怎么不考虑自己呢?你好不容易越狱逃出京城,眼下又惹了大麻烦上身。你若是因此被官府处置,我即便是处境好了,又怎能安心度日?”
赌坊库房中,杜老板查对了官银后,马不停蹄亲自去报了官。
陈何生还没来得及走出赌坊大门,便被官兵摁在地上,用链子锁走了,他腰上只挂着一块遮羞布,在街上招摇而过,让人肆意指点嘲笑。
二楼雅间里很安静。
陆锡摸便了全身,掏出一块灰扑扑的帕子,塞进苏锦书的手心里:“刚刚是谁说自己十年没哭过了?”
……
善恶是非的观念,在苏锦书眼里是一个非常混沌的认知。
或许在更小一点的时候,父母教过她什么好,什么是坏。
但她离开父母,在别人屋檐下挣扎的这十年间,已经分不清好坏对错了。
舅母一家分明算不上好人,可偏能将日子过得安稳富足。
爹娘生前施恩布德,与人为善,却落得一个横死下场,死后还要受人闲言冷语的指摘。
苏锦书犹记得当年二十几具尸身抬出苏宅,围观热闹的百姓见她一跪,当场作鸟兽散,唯恐惹麻烦上身。最终,是抚善堂帮她收敛尸骨,掘坟立碑。
举头三尺若真有神明,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得长久?
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