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日,从下午起就开始飘了雪。
雪越下越大,近了酉时,盛京城里已没了人影,只剩白茫茫一片。
永宁侯府里的主子们,都簇拥在老太太的万寿堂中。永宁侯有公务在外,侯夫人坐在老太太下首,瞧了瞧老太太面前厚厚的红封,露着笑意。
邹承白和平妻乔倩儿,看堂下孩儿说着吉祥话,时而恩爱的看向彼此。引得其他房的,不时抛出几句打趣的酸话。
热闹之外。
邹承白院里的丫鬟披上斗篷,奉命拎着食盒,穿过侯府大半的院子,来到一处偏阁。
侯府各处明亮,只这偏阁黯淡。
丫鬟推开了门。
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炭火早就停了,这屋里比外面暖不了多少。
丫鬟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一放在榻边的桌上,然后低声唤榻上人。
“少夫人,该用饭了。”
林初好强撑着起了身,她怔怔的看着比往日丰盛的菜肴,往飘着大雪的窗外瞧了一眼,“原是新年了……”
丫鬟犹豫了片刻,想到乔倩儿对自己的叮嘱,还是从食盒里拿出酒壶,倒了一杯,端了过来。
“小侯爷,不忍少夫人终日受苦……”
“毒酒?”林初好声音嘶哑,冷笑声中满是嘲讽。
丫鬟扑通跪下,不敢抬头,看少夫人的眼睛。
她在少夫人身边七年,得了百般好处,可乔倩儿许她侍妾身份,人不为己……
“少夫人不要怪奴。”
七年前,林初好从江南首富之家,远嫁盛京侯府。
大婚当夜,她便晕倒,还请了大夫。
她本以为是水土不服,不想从此日渐消瘦。
林初好愧疚自己身子不佳,不能圆房,更不得子嗣。
便按婆母安排,从族中过继了嫡子,悉心教导。也因愧疚,她用嫁妆中大把的金银,让本应没落的侯府,日子过的富贵。
直到邹承白娶了平妻,那嫡子说出平妻是他生母——
林初好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她的病,过继来的嫡子,邹承白的平妻,
现在还有身边的这个丫鬟……
都是骗子!
林初好看着丫鬟手中杯子,心头一阵阵的冷。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能不能熬到开春都难说,可那些人竟如此等不及,想要直接毒死她。
“起来吧。”林初好道。
丫鬟颤颤起身,看了一眼手中杯子,咬唇看向林初好。
“小侯爷说,奴得瞧着少夫人喝了。”
林初好知道,她若不喝,这丫鬟便会直接来灌,她拗不过的。
于是接过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又放下。
林初好抬手,从头上拿下一根金镶紫英的簪子,递给丫鬟,“我是林家嫡女,要走,也得体面不是?去我屋里,把那件绿镶红的袄子拿给我。”
丫鬟没接。
就听林初好悠悠道:“也不枉我对你,一片真心。”
这话像针,扎在丫鬟心里。
“奴这就去办。”
丫鬟接了簪子,拉开门,入了雪夜。
丫鬟一出门,林初好立刻拉开帛枕,拿出里面所有金子和首饰,转身披上床边的大氅,推门出去。
她林初好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侯府,这般龌龊之地。
推开门,寒风钻进她脖颈,刺骨的疼。她本就病弱,这还没走出几步,整个人就冻僵了。可林初好并未停下,她决心已定,就是爬,也要爬出去的。
“老夫人发红封了!”两个家仆路过。
林初好贴在假山处,等他们走过去,才出来。
刚刚只抿了一小口的酒,可现下竟能清楚的感受到,喉咙中的灼热。
林初好顾不得多,快步向东门走去。
守门人知小侯爷娶了平妻,少夫人失了宠。可他也只知晓少夫人来了后,这府上就没缺过下人工钱,瞧见她,忙迎了出来。
“少夫人,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
林初好撑着站定,拿出一块银子放到守门人手中,“我家兄长送来的年礼,之前在路上耽搁了,刚老夫人传话,说是过来了,让我来迎迎。”
守门人喜滋滋的接过银子,从门房里给林初好拿了一把伞,开了小门。
“我陪少夫人等吧。”
“不用了,”林初好又塞了一块银子,在守门人手里,“我还有些话,想让人带回去。”
守门人知晓,少夫人怕是委屈了,想和娘家人说说,也就没再多说,退了回去。
他关了门,只留一条小缝。
大雪如鹅毛般纷飞,寒冷的空气里,凝了林初好口腔中的血腥,她抬起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用尽全力的往外跑。
她要逃,生前被困在这侯府,死时,她要自由。
不知跌跌撞撞的跑了多久,跌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倒。
林初好再也忍不住,胸口涌出咸腥的鲜血,任凭它们一阵阵流出。
终于,她没了力气,缓缓向下倒去。
可,竟还能看见侯府的宅子?
林初好不甘啊,她费尽了全身力气,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