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回答的问题啊…
做吸血鬼的话、也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呀。
他低下头,眼里是晦朔不明的光。
看着这双眼睛,我恍惚地想起……想起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刚下过雨的夏日街道,浓密的树荫下有着清新的、香樟的香味,推着自行车走过时,地上的积水会带起极小的涟漪。
清风拂过,空气中有肌肤隐约的香皂味道。
就像什么命中注定的巧合,世界都被慢放了一样,掠过那家卖可乐饼的店的时候,被叫住回头,青年们肩并着肩蹲在香樟树下,吃着温热的可乐饼,笑容里有羞窘赧然的情愫,逐渐放大的眼眸里什么别的都不怎么思考。
啊……好怀念啊、一切都那么地甘涩…
…就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同样的是人类的话,无论什么灾难似乎都能够携手共进。回忆还是人类的日子,虽然有过哭泣和勉强的笑颜,但是…大多都是幸福的因素,就算不幸福,大概也只是那些东西吧?称不上宿命的纠葛什么的……
吸血鬼和人类终究是无法没有隔阂的在一起的。
身份、食谱、逐渐异化的观念……
孱弱的我和丈夫其实都在不言中清楚这个道理。
那、
为什么…
现在还纠缠在一起呢?
因为已经习惯了吗?婚姻的责任?和当咒术师什么的接近的类型……?
虽然不知道咒术师到底是什么,但我大概也隐约明白,做这个职业的虽然嘴上不说、在某个地方实际上都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是这样吗……
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七海现在担任的职位可以守护的对象,甚至是站在人类对立面的事物,为什么还要陪伴在我身边的呢?
丈夫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耳畔响起。
“梦…光,我会陪在你的身边,无论是否成功,我都会……”
这样的音调,好像在哪里也听到过。
啊…想起来了。
结婚的时候,交换戒指的时候,也是这样地认真,说过什么呢?那样郑重的场合,要彼此相守一生,要不离不弃什么的。
大概是……他说……
——“我爱你。”
意识猛地回溯。
丈夫正安静地看着我,手里的玻璃瓶有宁静的恍若蓝海的液体。
如果现在拒绝的话,什么都不会得到,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吧。我想。
但其实……我也已经厌烦了这样的日子啊。
微微垂下眼。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连珍馐美味都要艰难地获得。
为什么我不可以获得幸福呢?如果连这样的机会也抓不住的话……
艰难的意识清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管,轻轻地搁在唇畔时,无知觉地呡着,润过喉咙的时候像在喝某种饮料,不难喝,甚至带来的是令人上瘾的味道。
“梦光……”丈夫在耳边说着什么,表情担忧。
真是奇怪,怎么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
连血族都渴望的东西,作用在最低阶层的吸血鬼身上居然是能够变回人类的效果。
我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将整整一瓶蓝血凝剂饮用殆尽。
丈夫的声音带了些急切,男人弯下身来,凝神望向我的眼瞳:“梦光!”
有什么…在变换着。
瞳孔中,蜜糖色的颜色仿佛被混淆了,朝着更深的赤红和更加浓郁的墨色不间断地变换,好像我逐渐意识到的、正在被撕扯的灵魂。
缓慢地抬起手,抚上脸庞。
我近乎喃喃,“建…人……”
泪水一瞬盈满了眼眶。
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婴儿学语般,我本能地沙哑出声,踉跄着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只有连绵不断的黑色。
狼狈地滚下床,泪水不住地流淌,“好痛啊,建人,好痛……”
丈夫冷静地抓住我的手臂,防止我抓伤自己。低着眼睛,似乎在思考。
怎么…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每个步骤都实践过的,无论是数据还是理论,就算不会变得更好,也不会更糟糕,就算人类服用也不会有副作用的东西……为什么会令人如此地痛苦?
我委屈地哭泣,打断他的思虑:“这是什么?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仿若置身事外的沉静令我愤怒,我抬起头,眼圈通红,甩开他的手,本能地责怪着眼前唯一可以跟我说话的对象。
婚后我的社交圈似乎只有丈夫一个人,恨也好,爱也好,能够反馈的对象也就只有他,这让我失落又寂寞。
但是…好像这样又都足够了。
如果是七海的话……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如果我死掉了怎么办?建人会为我哭泣吗?”
矛盾地,我又扑上去,态度一瞬间软化下来。
形状漂亮的杏眼,软塌塌地抬起,呈着期冀又纯洁的光。
“…”丈夫沉沉地吐出一声不知是什么的音节,可能只是喉结无声地滚动过,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