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背对着女客院落,听见脚步声近了才转过身来。
只见凤莱茵一袭红衣直裾,领口和袖口都是玄金刺绣,这样的衣裳在宫门前所未见,而且按说如此配色该显老才是。
可她穿在身上,就是有种谪仙下凡,随时要回天上去的疏离和飘逸,让人诚惶诚恐,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亵渎了神女。
“你......”
“这寒冬腊月的,你出门该多穿件大氅才是,瞧着鼻尖儿都冻红了,真让人心疼~”
宫远徵被这番话说的晕晕乎乎,差点找不着北,好容易打起精神来想斥她两句,莫要与自己套近乎,就听她又说:
“怪我了,昨日找什么借口不好,偏用了个找你要东西的,连累你跑这一趟,是姐姐对不住你了。”
宫远徵下意识退一了步,哥哥教过许多,可就是没教过如何跟女子相处,尤其是长得漂亮会骗人的,哥哥只说了危险,却不教如何规避危险。
“你!你是谁姐姐?我只有哥哥。”
她看过来的眼神,是一场盛大的废墟,寒风乍起吹乱了几缕发丝,也将早春般的暖意吹向他。
一股陌生的酸涩感充盈在宫远徵心间,像密密麻麻的雨滴下来,忽然眼眶一热,轻声开口,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我想吃莲子糕,哥哥说你会做,你若做的好,我就叫你姐姐。”
少年白皙的脸蛋如同染上了一层胭脂,双眸一半是娇羞,一半是不安,宛若嗷嗷待哺的雏鸟,有恃无恐的跟大鸟讨食。
“只要莲子糕吗?我煮的桂花莲子羹味道也不错,都做给你尝尝可好?”
宫远徵讷讷的一点头,手足无措道:“我确实喜欢吃甜的。”
随即将手里的小包袱递了过去:“这些,这些闽姜片是我亲手炮制,你拿着泡水吧,还有莲子,都,都给你!”
凤莱茵上前一步接过,满眼慈爱的看着他:“好孩子,快回去烤烤火,喝碗热乎的,别让姐姐担心。”
宫远徵心里慌的不行,同手同脚的往回跑,身形潦草极了。
凤莱茵目送他离去,便收了眼里的哀戚,把东西挎在肘弯,一进院子就四处寻摸人。
姜离离和宋四,领着范小姐迎了上来,宋四说话没个顾忌当场就问:“莱茵姐姐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听闻徵公子医毒一绝,快拿出来让姐妹们瞧瞧。”
姜离离拽着宋四不许作怪,范小姐则是给凤莱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满院子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关注着这边,好叫她当心一点。
凤莱茵感念范小姐知恩图报,不过这份担心算是给瞎子抛媚眼白搭了。
“你个呆子,不过是我昨日想朝徵公子要些党参,姜片之类的泡水喝,这才得了一包闽姜片罢了,到你嘴里,差点被编排成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宋四小脑瓜一晃,端的是一副恃宠而骄:“我才不信呢,这点东西也值得徵公子亲自跑一趟,姐姐想拿我当傻子欺负,那不能够。”
姜离离和范小姐察觉到落在这边的目光越来越锋利,便想为凤莱茵开脱几句。
却听凤莱茵又说:“确实还拿了一包莲子来,徵公子爱甜,听角公子说我会做江南的莲子糕,便拿了甜姜片来换我的手艺。
我摸着有两三斤呢,全整治出来,倒是能匀出一屉给你这小馋猫打打牙祭。”
宋四恍然大悟,甩了姜离离的手,殷勤的帮凤莱茵拎包,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叫,因着这张娇憨天真的脸,好像真是馋了这一口糕点似的。
姜离离和范小姐对视一眼,心里头便有了计较,装作没看见周围不善的目光似的,也说愿意帮忙挑个莲子,磨个粉,等糕点出锅了也好分一口。
三楼栏杆旁,上官浅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徵公子就是个孩子,重要的是他身后的角公子,大家一同入的宫门,偏角公子只知道凤莱茵一人会做点心,这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再者,宫门什么没有,还能差徵公子一口甜食?他分明就是来给凤莱茵撑腰的。
昨日那么好的机会,宫尚角却不出现,只见宫远徵一面,还被这个凤莱茵给撬走了,上官浅心气难平,下意识拽了腰间玉佩。
角楼高处,郑家二小姐将上官浅的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为即将面对的命运感到绝望。
建宁的通心莲子颗颗饱满圆润,除了说好的莲子糯米糕,和桂花银耳莲子羹,也做成了花儿一般的芙蓉莲子酥,并一砂锅的百合莲子姜糖粥。
凤莱茵从头到尾都没错过眼珠,生怕有人在她亲手不做的吃食里动手脚,最后用红纸和蜡油封了食盒,写上每个食盒里装着什么东西,若有人乱动,蜡油沁色一定会引起怀疑。
角宫收到东西,刚要派金复去请徵宫请人,就见徵公子一股风似的吹了进来。
白白嫩嫩加了枸杞做花样的糯米糕,没能得到徵公子青睐,炸开花的千层芙蓉莲子酥也被冷落,反而是凤莱茵主动提出的桂花银耳莲子羹,被徵公子抱在手里连喝了三碗。
宫尚角看着弟弟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动手,免得被小家伙护食伤了面子。
弟弟许久没有对什么东西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