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特特声,喝道:“让开,都让开!”阿宛透过帏帽,看到崔宗之骑着那青玉骢急急驰来。几日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一脸青黑胡渣,眼神如刀,恨恨地盯着这曹府大门;跟在他身后的另一骑,是王维,他仍是一脸沉静,只是愈发清瘦,身上的月白袍子竟空荡得仿佛在鼓起风来。
阿宛见他们两个急驰而来奔向阿乐,心中一松,眼中不自觉地泛起了水气。曹家当众折辱阿乐的事一出,消息就传回几条街外的崔家。崔日用还在斟酌着,崔宗之已气得不管不顾策马奔来,带了马车接回崔乐儿;崔原崔野及一干家丁硬是把曹府门砸开,不管那些人的鬼哭狼嚎,从库房里抬回了那三十六抬的嫁妆。
看热闹的还是上次迎亲时的同一批人,眼见着恍如神仙妃子一般的崔家大小姐进曹府才几日,就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纷纷叫骂起曹府那帮无福之人。阿宛看着崔宗之与王维引着她登上崔家的马车绝尘而去,终于逃脱了这崔日用给她安排的地狱一般的曹府,不由泪流满面。
这世上,若想要挣得自由,谁都得舍下一身皮肉,断掉一腔柔情。
阿宛又喜又悲,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梨园小院,却见那公孙娘正等着她。她见阿宛回来,柳眉倒竖:“你好大胆子,这就偷偷溜出去了?被人发现了可怎么了得?!”
阿宛看着这精致的寝阁,再想想今日看到的阿乐的惨况,还不知她前几日在曹府受到了何等折磨,食言负约的愧疚噬咬她的心肺,忍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崩了,她扑到榻上嚎啕大哭,肝肠寸断。公孙娘也不劝,只自己倒了一盅茶,静静等她哭完。
待她哭得差不多了,公孙娘放下茶瓯,心平气和地说:“我本是乐户,身家姓命都捏在太常寺丞手上,你若出了差池,或有这个姐妹那个裴公子相救,而我,却只能等死。我虽与你约法三章,但你即是被我救下,我担了干系,那你行事也须得顾及一下旁人死活!”
这些话,如重锤一般一句句敲打着阿宛的心窝。阿乐怔怔看着公孙娘说不出话,末了,她郑重地向她行了个大礼:“谢阿姐救命之恩!阿宛再也不会鲁莽行事了!”
公孙娘见她如此郑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今天来,原来是来报喜的。”说着,将今日听到的裁决一一复述给了她听。
阿宛半懂不懂,只知自己是安全了,却不知道那些人因何而被处罚。公孙娘只觉得齿冷:“ 都说圣上杀伐果决,自是借着这个由头清理一下万骑营中的势力罢了……只是当年郭元振一直襄助圣上,今日……却因一个不相干的曹玄表,落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这场风波一过,这万骑营中再无人可夺圣上之威了……”
阿宛奇道:“这凶手是从何冒出来的? 我……并不认识他……”
公孙娘冷笑一声:“傻子,自是各方博弈的结果,有人顶包才好结案……不然,谋杀将军,又岂是一个流放,凌迟都不止!”
一阵寒意从脊背后升起,阿宛不由抱了抱自己。公孙娘看她一眼,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现在才知道怕?可是动手的时候有人帮衬,才有恃无恐?看这结果,必是背后有人刻意在替你圆场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所以……根本没有人关心曹玄表到底是谁杀的? ”
“朝堂之上,大内之中,并无人关心真相,只关心立场。“ 公孙娘抿了一口茶,声若轻烟:“ 比如,我至今都不信当年他会真的意图谋反。但……那又如何?他已经做古,至今仍未魂归故土……“
阿宛不解,问:“这个他……是谁?”
公孙娘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笑:“你有不想说的秘密,我也有……“
阿宛咬了咬唇,哀求道:“现下即已结案,那位裴公子,你可帮忙递个口信?”
公孙娘一点她额头:“好呀!果然是你小情郎!”
她想辩驳,却又把话吞了回去。与其让她以为是帮凶,不如是情郎更合适些。
宣平坊,齐国公府。
崔日用一脸黑青,端坐于榻。崔宗之,崔乐儿与王维三人跪于堂上。
崔日用抚额看着他们三人,只觉得头痛。虽然今日早朝时圣上做了裁决,并无牵连到自己,但这曹崔两家的联姻,竟成了他最大的笑柄,今天再闹了这一出……
一想到这里,崔日用猛地一拍案几:“好你个崔宗之!你罔顾礼法,竟不管崔家的脸面,当街厮缠!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
崔宗之冷笑一声,并无惧色:“那曹家如此苛待儿媳,可是合礼法?!”
王维亦怒道:“外爷!若我们再不去,乐儿怕是连性命都交待在那里!什么礼法伦常,贞节牌坊,竟敌得过人命?!”
崔日用看了一眼形销骨立 面带剑伤的崔乐儿,又瞥见崔宗之看她那心痛的眼神,更觉得心烦意乱,怒道:“那又如何!既是曹家妇,便做曹家鬼!”
众人皆是满眼惊愕,崔乐儿眼中更是闪过恨意。她泪滚滚而下:“阿爷,我受了崔家这些年的养育,拿这半条命和这张脸来还。阿爷若执意还要乐儿去曹府,那我便舍了这个’崔’姓不要,也断断不可能再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