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莞尔一笑,旋即又正色道:“这个楼主,是我求着李龟年当的!”
她细细说了当时与李成器的种种讨论,叹道:“如今圣上……你也是见识过的,有雷厉风行的一面,更有阴郁多疑的一面……我阿爹,是这世上唯一威胁过他帝位的人,怎能不处处小心! 于我而言,名利为虚,功德为实,只要能把事办成了就好!“
一阵寒意自公孙娘的脊背后窜起,一如前日她跪在大理寺门口时心中升腾起的冰冷。她冷笑一声:“这个圣上,只怕颇有其高祖的遗风,好的也像,坏的也像!“
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似要驱走那些不快的回忆,又低眸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要害,不禁赞道,” 你让李龟年当楼主,倒也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阿宛心下得意,献宝似的指着王维笑道:“除了李龟年,他也被我拖来入伙,西风书院,西风译馆都是他一手所创,前几月在契丹,他还将西风书院的开蒙教材译成了契丹文送到了上京的学堂之中!”
公孙娘看看她,又看看王维,眸底闪过几分思量之色,眉眼弯弯地笑道:“那么,阿宛,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阿宛一拍大腿,笑道:”我就喜欢和阿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她一下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伏身靠近了公孙娘,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阿姐,长安米贵,居不易,你如今又带着小郎君,将来还要为他置地建宅娶媳妇,生个十个八个的才热闹!我素知你这一身歌舞绝艺与运筹帷幄的本事,若是愿到西风楼当大管事,阿宛我可俸上每月三千贯,月终盘完帐所剩绢金再分你二成,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看怎么样?“
阿宛这市侩相,把公孙娘看得一愣一愣,微蹙眉头:“我说阿宛,你是和谁学得这讨价还价的模样?”
王维却在一旁偷笑。不用说,自是跟着萧郁可这一路扮皮草商,演上瘾了。
阿宛悻悻地收起了那架势,嘟囔道:“阿姐,我问你话呢……”
公孙娘板起了脸:“这月俸确是十分丰厚,可之前的人为什么要跑了呢?难道得罪了什么权贵?或是有什么难啃的骨头?”
提到这个,阿宛就气不打一处来:“都不是!最初是柳夫人帮我撑着这场面,可毕竟人家有相公,强留不得; 扈五娘……对!就是之前梨园的扈五娘,她不愿做我阿爹的姬妾,来西风楼管事本是合适不过……可是……可是……”
阿宛踌躇半晌,这其中缘由还真不好直说,只得半遮半掩道:“她与李龟年现下水火不容,是断不能再在一起共事了……若由我一力独撑,这若大的盘口,必然是顾头不顾尾,破绽百出……”
公孙娘如此玲珑心肝人,又都与他们二人相识,略略一想便猜出了个大概。
她看着阿宛那张灼若芙蕖的明艳脸庞,偏偏又那么美而不自知,从不摆出骄娇神色, 怕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在朝夕相处之后不被她的热烈与鲜活而迷倒,李龟年自是逃不过,还有当年那个裴小将军,更有今日这位深情款款的王家郎君。
她拉回了思绪,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扈五娘……到底年轻,又素来心高气傲的……”
阿宛见她果然明白了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开心得直点头。
公孙娘斜睨着王维,见他并未深思,便及时止住了话题,转头直视着阿宛,眼神坚毅,嘴角却挂着一抹自嘲的笑:“我公孙娘这三十年游走在大内之中,战战兢兢殚精竭虑地伺候圣上,以为此生唯一芥微之愿总能被圣上应允,却终成一场空!既然如此,那前三十年,不如就此揭过,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
说话间,她慢慢立起了身,腰身笔挺,仪态万千地向阿宛微微揖了揖身:“既蒙相邀,公孙娘我必不辞,愿为西风再盛,献上绵薄之力!“
话语虽轻,却似重槌一下下敲击在阿宛心上,喜得她直跳了起来。
她知道,这一刻,公孙娘才算真正回来了!
离了公孙娘的小院,阿宛坐在马车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软瘫着靠在了王维的肩膀上。
自回到长安,她绷紧了弦应付层出不穷的事端,食不知味,眠不安寝,此刻才算轻松了下来,低垂着眼眸,伴着马车有节奏的晃动,小睡了过去。
王维直着腰身,板正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唯恐吵醒了阿宛。
她正睡得香甜,半个人软软地伏在王维的臂膀上,夏日薄薄绢衣下酥胸微颤; 发髻上几缕散乱的发丝也不老实,轻轻地挠刮着他的脸颊,身上的少女馨香若有似无地融进他的鼻息,不停撩拨着他。王维此时身子僵直,涨红了脸,白皙肌肤下隐约可见血脉喷张。
他心中暗暗叫苦,今日对阿宛的警告,她是半点也没听进去!
饶是他如此定力,日日与阿宛这样厮磨相守,倒像日日受着酷刑!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国子监时,年长的同窗们常去平康坊中寻花问柳,讨论起花丛中事来个个眉飞色舞,不时有那一鳞半爪的言辞落进他耳朵里,也足够让他脸红心跳半日; 更有晁衡这个好事之徒,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卷锦册,硬塞给了王维,挤眉弄眼地让他于无人处好好研习。他打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