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佐佐木此刻真诚的情感流露,慕容良有一些恍惚,就这一刹那的恍惚,他仿佛看见一个充满真诚、热情洋溢的日本人在和一个不善言谈却憨厚老实的中国人在愉快的交谈。
尤其是洁癖成瘾的佐佐木把手搭在穿着豹皮坎肩的巴图鲁肩上那一刻,这感受更加强烈。只有感情至深的朋友才不会嫌弃对方,佐佐木给慕容良的感觉就是这样。
巴图鲁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他很聪明,他知道该怎样抓住时机说什么话。
他说:“是的,我们是朋友,你尽管吃,如果吃完了,让慕容翻译到杜家说一声,杜家也是你的朋友。”
佐佐木简直太高兴了, 他拍着巴图鲁的肩膀满脸荡漾,仿佛看到了失散五十年的亲弟兄。
巴图鲁对慕容良说:“哎呀,看我这记性,忘了拿野鸡了,打了一只野鸡,晚上让慕容翻译到杜府来取,我知道队长爱吃鸡肉。”
“哦?还有鸡肉吗?哈哈哈...申桑,你真是一位好朋友,慕容翻译,你的,晚上拿来,咱们一起喝酒。”
佐佐木简直太高兴了,满洲生产的肉鱼罐头越来越难吃了,而日本生产的肉罐头自从听他父亲说了一件事后从此再不会吃一口,即便是美国产的肉罐头也疑心的没有了肉味,反而有一种闻起来想吐的味道,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很快会垮掉。没想到巴图鲁会把这么新鲜的肉送来,看起来中国人也不是那么顽固不化。他觉得自己在沙吉浩特没有禁肉这个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否则,巴图鲁打下猎物在家偷偷吃了,敢拿进城售卖吗?更别提给自己吃了,他为自己顶着压力网开一面这个做法感到非常满意。
送巴图鲁出来后,慕容良和他对视一下,巴图鲁大踏步走了出去。
晚上,慕容良早早地出门了,他先到舅舅家坐了一会儿,然后和石俊一起到了杜家。
白春生已经来了,他正在厨房啃骨头,他一边啃一边可怜巴巴地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整个沙吉浩特就杜家能吃上肉,有的人家过年都未必能吃上一顿肉饺子。”
老张双手插在袖筒里斜靠在厨房门框上眯眼看他饿死鬼似的吃相寻思着要不要给他拿点儿骨头。
说是骨头,其实上面有很多肉,因为杜家连主带仆一共十几个人,都爱喝骨头汤,再说现在这世道,蔬菜和粮食贵的要命,更别提肉了,尽管杜家不缺钱,但是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都要老张来操心,每次熬好骨头汤后,他总是叮嘱田婶把骨头上的肉丝剔下来给主人,肉汤里多放盐,放在一边吃好几顿,每次下人们做饭的时候,一大锅拌汤面里放一碗肉汤,只要看到碗里飘着油花就觉得是很香的饭了。
这次姑爷带来不少肉,也剔下不少骨头,老张本来想把所有骨头都煮出来,多放咸盐,这样这些骨头汤全家人能吃好久。
可是看到白春生啃骨头的样子,他突然萌生了给他拿几根骨头回家的念头。
看起来他家碗里好久不见油花了,两头猪一头羊的骨头,给他拿点儿,剩下的骨头熬成咸汤,够吃一阵子的,再说还有两缸子肉呢。他这样想着,转身在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鞋袋子来。
厨房为什么有鞋袋子呢?步云鞋铺的柜台里,预备着牛皮纸做的鞋袋子,顾客挑选好鞋后,伙计用牛皮纸鞋袋子包起来交给顾客,当时,牛皮纸鞋袋子就是高档包装了。
只要家里偷偷买下白面,杜爷总会嘱咐老张,蒸一些两面馒头给作坊的伙计带去,久而久之,杜府的厨房经常会有一叠鞋袋子。
“哎呀!真香!回去和邻居说说,打死都不会相信我今晚喝了肉汤”白春生喝得满嘴满脸油光光的,咂吧着嘴说。
老张拿着牛皮袋子转身出了厨房向屋里走去,他想告诉一下巴图鲁拿骨头的事,他虽说掌管着杜家的吃喝拉撒,眼下这世道,每个人家都过的紧巴巴的,杜家是买卖人家,相对来说比较富裕点儿,但是肉却都是姑爷送进城来的,他不能说送人就送人。
“好喝就多喝点儿,我出去一下。”他向屋子走去,走到门口刚要进去,他突然站住了,转身返回厨房。
他不能问姑爷,姑爷心肠太善良,如果听说给白春生拿些骨头,姑爷指不定会说“拿点儿肉吧”。
这两缸肉是姑爷冒着生命危险送进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送给别人,姑爷不在乎这些肉,但是他心疼姑爷送这些肉的艰辛。
骨头还是可以送一些的。
他返回厨房,看见白春生坐在那里正在打嗝。他包了些肉大的骨头递给白春生说:“回去熬点儿汤喝吧,我给你挑了些肉多的,可是你千万不要和人说杜家给的,不能给杜家带来麻烦。”
白春生像得了什么稀罕东西似的接过骨头,高兴地像个孩子。
老张叹口气说:“唉!什么世道!”
听见敲门声,塔斯哈知道老张在后院厨房呢,他跑出去开门。
石俊、石榴和慕容良走了进来。
“你也来了?”塔斯哈看到石榴,随口说了一句。
“不希望我来?那我走。”石榴假装转身要走,塔斯哈赶紧一把拉住她说:“我就随口一说。”
“走就走,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