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夏安和李杰相比,海初雪感慨就更深了些,他爹连嫡子都一大堆,哪里会在乎这些个记不起序齿的庶子?他爹给嫡出兄弟们专门请了老师读书习武,他则和其他庶出的兄弟们自生自灭。
幸好海氏族旺人多,老武清侯活着时极重家风,聘了学究,设了家塾,命全族子弟不论嫡庶,一律入学读书。幸好武清侯有先见之明,定下规矩:笔墨纸砚与书籍由学中供给,全族各家不论贫富,不论去与不去,人数多寡,每年均要交钱,以做家塾费用。他爹心疼自家出的份子钱,把庶子全部送去家塾,他才不至于做了个睁眼瞎。
海初雪还记得,入学第一天,师傅问大家名字,各人都依字辈所取,唯有他,父亲连个诗字辈名字都没给他,生他时下了第一场雪,便叫了初雪。
嫡母得知师傅给他取字广阳后嘲笑道:“头一场的薄雪偏遇到大太阳,还不都化干净了!”
第二天他哭着要师傅改了这个字,师傅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为你取字‘广阳’,是愿你人生薄雪化尽,迎来朝阳。你年少虽苦,只要勤学,终成大器。”
海初雪憋着一股劲,果真冬夏不辍,前年皇帝发恩旨选侍卫,幸得师傅与族长武清伯合力举荐,海初雪才被点入宫中做侍卫。
海初雪入宫前不曾碰过弓马,进骁骑营冬训的第一年差点没累死。幸好夏安李杰仗义,帮他许多,贵姬娘娘又把小厨房支到骁骑营,叫他们随时有热汤热饭吃,他才扛过了冬训,逐渐成长为真正能担得起大金吾一职的侍卫长。
今日他的嫡母仍旧没有来,还是先武清侯海涛之妻,清河郡夫人崔氏、武清伯海上月之妻,高平郡夫人王氏婆媳俩入了宫,并带他的生母进殿,一起向贵姬娘娘请安道贺。
海初雪看着母亲身着县君诰命服,出神地想:他这人生的霜雪,终是在昭阳宫化开了。
站在玉阶下,看着长辈们向贵姬行礼,海初雪轻轻后退一步,侧身避开,无意间与晴翠视线相碰,那宝座之上的美人含笑看他,海初雪又慌忙低头归位。
一放一收间,三诰命已行礼完毕,晴翠开口:“本宫这是第一次见乐陵县君,县君气度从容舒展,相貌温柔可亲,难怪养的儿子这样好。”
乐陵县君很是激动,忙答道:“不敢当娘娘谬赞。”欲要再说几句,又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晴翠笑道:“我实在喜欢县君。金书玉章。”
金书玉章双双转身:“奴婢在。”
“本宫要留清河夫人、高平夫人与乐陵县君住一晚,我们娘四个多说一会儿话。你们为她三人安排下榻之地。”
“是。”
三人知道这是贵姬娘娘特意给自家孩子长脸,忙又谢恩,喜气洋洋出来,笑看了孩子们一眼,方退至偏殿。
不光海初雪,崔瑾王云等人也觉面上有光,一个多时辰站下来还是精神抖擞。
待到宴会开始,男女分席入座,夏安挨过来戳一戳海初雪:“大头,现在没人看着,想乐就乐吧。”
海初雪回头瞪他一眼,脸上已经满是笑意:“噤声,好生值勤!”
夏安咧嘴一乐,又回自己那边站好。
晴翠留海初雪家眷住了两日,第三日方命海初雪送她们出宫。
乐陵县君站在行宫东门,看着身后十八对捧着赏赐的宫人,对海初雪笑道:“回去吧,你还在当差时间,休得误了正事。”
清河夫人笑道:“好孩子,你想岔了。娘娘这是让小雪带人护送你回家。”
乐陵县君既喜且忧:“这……不太好吧?太张扬了些。”
高平夫人说:“娘娘就是这个意思。”宫门口闲聊不得,二夫人无法细说,索性陪着县君一起回海初雪家。
海初雪的父亲嫡母憋了三天的火,闻听妾室回来,不免讥讽道:“还以为你在宫里住得不知道家在哪儿了!你……”猛地看见后头是清河夫人与高平夫人,再往后还有两队剑甲金吾卫、两排捧着大红盘子的宫人。
清河夫人皱眉开口:“贵姬娘娘有赏,你们还不快去设香案?”
夫妻俩慌忙去找条案,摆香炉,忙忙碌碌布置好了,又摆蒲团,先让清河夫人与高平夫人居中,夫妻俩占了其次位置,嫡庶儿女跪了一大片,海初雪也扶着母亲在角落里跪好。
金书上前:“敕:昭阳宫大金吾海初雪,忠直勤谨,敬上怜下,文武娴熟,资质天成,晋爵正五品上骑都尉。钦此!”
海父脸色一变,春训后海初雪升到正六品已经与他齐平,小妾更是封了个五品县君,如今又升一品,母子俩更压他一头。哪有儿子高过老子的道理?哪有女人高过男人的道理?
昭阳宫那个果真是泥腿子,做事忒没个礼法!
正室更是恼怒,她生了七八个儿子,然而就连大儿子也还是个光头,只能等着承袭父亲爵位,万没想到这庶子倒已飞黄腾达了。一时又恨家塾中的老儒与武清伯海上月,现放着这么多嫡子不去举荐,倒自个儿出钱出力,把个庶子送进宫里当侍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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