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寒衣节,皇后率后宫众妃嫔行过祭祀大典之后,又特意单祭了一下李素梅。
回到凤仪宫,众人逗一逗已经一岁多的皇长子,不禁慨叹李素梅红颜薄命。
海诗政说:“如今再想香云诗会时她说的那番话,竟是一语成谶。”
陈昭容长叹道:“她最渴望的就是青史留名,然而在宫中却一直寂寂无名,我想着,不如我们也效仿史官,各自写一段她的事,为她补一笔传记。此亦是女子史记,如何?”
皇后叹道:“想法是挺好,可惜本宫和她相处这几年,看她那言行举止,实在是……权当我吐不出象牙吧。”
众人都笑起来。
晴翠说:“皇后娘娘想岔了,我们和她相处难道就是一片和乐、从无龃龉吗?只是斯人已逝,生前她又有这么一份期望,我们就各按自己所经历的,如实记述。后人若能看见,也可知道李宝林是个活生生存在过的人,既不是循规蹈矩的女德木偶,也不是毫无可爱之处的大奸大恶之徒。”
陈昭容悠悠一叹:“是了。贵姬这话说得倒合我意。帝王将相朝堂奏对,自有史官记述一言一行,我们也只能生者为亡者作传了。”
皇后点头道:“既然大家这样说,那倒是无妨了。我只怕那些死者为大、为尊者讳的破讲究,要我虚词悼念,把生前没那么和睦的人吹得仿佛高山崩江水断,摔琴绝弦谢知己,我觉得牙酸。”
众人便命铺纸磨墨,各将与李宝林相处往事写下,其中晴翠写得最多,从路上第一次相遇,到后来如何争竞吵闹,洋洋洒洒数十页,有感伤怀念有直言嘲讽,连学规矩时李素梅每天换的衣服发式也没落下。
其次便是王碧玉,她本想做个和睦假象,然而写着写着想起那些被李素梅苛待的往事,不禁悲从中来,无法为死者讳;再看一看兀自坐在角落玩耍的皇长子,想一想自己生下的孩子也需要前途,新仇旧恨叠在一起,王碧玉只恨自己没有史官本事,不能既将往事一一说出又不惹到皇长子,因此数她写得最别扭。
陈昭容今日似乎情绪不太好,写一阵,出一会儿神,末了竟长叹一声:“我想与诸位做个君子协定,他年若我早亡,你们也为我这样记述一番。自然,若我把你们都熬死了,我也为你们作传。或许会有痛骂,但必不曲折你们本色。”
众人都说:“此言甚是不吉。昭容还记得香云诗会,李素梅如何自定谶语乎?快弃此不祥之言。”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我不说,难道我们就都长生不死么?”陈昭容笑道,“倒不如趁此机会商议好。”
晴翠只觉得心里毛毛的,看陈昭容模样,仿佛已经看开了,但更像是要放手一搏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来。直到回了昭阳宫,晴翠仍旧不自在,叫人备热水,要洗个柚子叶澡。
洗完澡出来,郑嬷嬷便迎上来笑道:“齐尚宫带了颜和廷与颜和志姐妹,在寿仙殿候着呢。”
晴翠忙叫梳妆,换好衣裳便带金书玉章去了寿仙殿,郑嬷嬷将三人引入正殿觐见。
行过礼,晴翠便说:“赐座。”
三人谢了,颜和廷为长,坐在左边上首位置,颜和志在她下方,齐尚宫在右边陪坐。
晴翠又吩咐身后侍女:“金书玉章,上茶上点心。”
晴翠一边说话,一边留神打量,姐妹俩长得很像,都是宽额广颐,容貌端正,颜和廷更沉稳些,脸上皱纹也更明显。
叙了一会儿家常,晴翠又将金书玉章介绍给她们:“不知两位师傅肯收徒否?”
颜和廷起身道:“齐尚宫已经与我们说过了,臣二人愿意效劳。只是臣脾气古怪,学生多有受不了跑了的,两位姑娘若是见爱,可一道磨合几日,合不来便找旁人,合得来便读个三五年。”
颜和志骇笑道:“大姐,她们是贵姬娘娘的得力助手,娘娘叫咱们带一带,不是让你送学生考功名的。”
玉章大着胆子说:“颜师傅,其实奴婢念头也不小。”又看向晴翠:“原先娘娘说过,宫女年长也可放出宫去。奴婢想着不管出不出宫,多学点总没有坏处。”
晴翠眼珠一转,心里猜着可能这姑娘想成家了,然而女孩子总不好当面提这个,所以玉章话说半截就断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晴翠也不好细问,伤了她的名声,嘴上只说:“你有吴妈妈要奉养,来日长大了,总不能还做个小宫女,母女俩一道挨饿。多学点留在我跟前做女官,将来养家也能轻省些。”又对金书说:“你娘家兄弟一堆,嫂子弟妹又不是省油的灯,和玉章情况不同,难处却相似。你俩是该早做打算。”
颜氏姐妹早听齐尚宫说,贵姬娘娘要培养两个女尚书,如今再听她们这样一说,也明白了五六分,教学时便倾囊相授,颜廷文更是讲了自己一路赶考的事情:“那时科举方兴未艾,还不搜身检查,叫我糊弄过去了。你们如今想混入考场是不可能了。好在你们跟着贵姬娘娘,来日挑个好职位做女官,比我们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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