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指尖轻点桌面:“我们来捋一捋现在知道的事:京中都知道陈武‘病亡’,但他其实没死,陈家将他偷偷送去了汝南老家;陈武在老家强抢民女,又打死了人,陈家为了压下这事,灭了胡猎满门。嘿,这个胡猎也是熟人,替苟家来要过钱,却是宋行签发的路引。郝士多说过,他还特意去了宋行家,刑部留守那里的人与他碰上了。想不到啊,胡猎与王二竟然还是连襟。有趣,真有趣。”
海初雪轻声道:“胡猎的路引到期是元佑六年,元佑五年在京时他还向周廷询问过续引的事,然而依照王二所说,胡猎回去后连过年也顾不上,寒冬腊月就带着全家消失了。而且这人后来的确再也没出现在京城及周围。”
“北方三郡,当时因为受灾,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的户籍都是后来又补的,”晴翠思索道,“他先装成流民,在辽西郡安顿几年,再去荣盛府汝南郡安家,这新身份便洗出来了。现在问题是:元佑五年,胡猎还来过一次,他究竟在哪里、遭遇了什么事,才会决定全家隐姓埋名离开?”
“会不会是和娘娘这事有关?”
晴翠突然问:“秦嬷嬷,绣楼里是不是还有当年聚福客栈的人?”
“是有不少,因那些暗娼子怕出去了又沦落到那等地步,都在绣楼没离开。娘娘是想从她们那里打听胡猎的事?”
晴翠点头:“胡猎年年都要来一次,这些中人多住聚福客栈,总能有几个记得他的吧?去问问,不拘聊什么,都记下来回我。广阳,你与齐恭持我手令,调京畿骁骑营二百人马,去带王二全家回来。老三,差派几个白衣去汝南,打探动静。”
众人齐声道:“遵旨。”说着便各自退下。
晴翠突然说:“老三回来。”
海诗诚忙回来躬身:“娘娘有何吩咐?”
“恒嬷嬷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刚验了尸。”
“仵作怎么说?”
恒嬷嬷是去年深冬死的,下葬后皇次子几乎日日派宫女太监出宫祭奠,海诗诚直等到过年才瞅准机会将人起出来。
幸好天寒地冻,恒嬷嬷尸身没有腐坏,正月还没过完,海诗诚便去找郝士多,想让他调相熟的仵作来验尸,却意外得知郝士多也遇到了麻烦,刑部仵作靠不住。两人着急上火,最后还是赵琛从太平州悄悄调了几个仵作来,才算把尸验了。
几个仵作满脸歉意:“三爷,我们只能验出是毒杀,却不知毒为何物。这毒从未见过。”
海诗诚便问:“请教几位老师,这毒是怎样发作,可能知道?”
海诗诚问得不专业,仵作们却也明白意思:“依据死者的解剖来看,胃部几乎被烧烂,其次是食道。下毒方式应当是掺在食物里。而且毒发速度十分快,肠道只有连接胃部那一段有些烧烂,可见食物到了胃部一融化,毒便发作了。大量的烂碎食物混合着毒液反流食道,迅速烧坏了死者的咽喉,使她无法发出声音。可以说这是谋杀的上等毒物。”
海诗诚颇为纳闷:“这毒听起来也普通,你们不曾见过?”
“不曾,”仵作摇头,“类似的毒物也有,但中毒之人一定会有惨叫或者呼救,不可能像三爷所说,事发白天,周围也有人,却并未听到呼救。当然,我们本是乡下人,尸体又有些损坏,我们技艺不精,看不出道理所以误判,也有可能。”
海诗诚忙说:“此事本就是个谜案,怎能反怪老师们谨慎?”
郝士多突然开口:“几位,死者可会是中了蛇毒?”
仵作们颇为纳闷:“这怎么可能?北地虽然也有蛇,可死者又不是倒在林间田地,身上也无外伤,大人因何会觉得是蛇毒?”
郝士多说:“哦,老夫只是通过毒发快这一点联想到的。我听说被蛇咬了死得最快。”
“蛇毒确实快,但谁又能弄出来再下进食物里呢?”
郝士多捋捋胡子:“说的也是。唉,我都忙傻了。”
海诗诚便说:“再请教老师,若验尸只能到这一步,亡者是否可以下葬了?她本是无辜惨死,搅扰她数月不得安宁,我心里也不安。”
郝士多说:“老弟,依着我说,先叫仵作们出一份验状,你再去与宫中消息核对,看哪些消息存疑,哪些消息确实为真。譬如死者毒发时究竟是真的谁也没听到,还是凶手或者同伙就在现场,压制了她的惨叫,并制造其他声音使人难以听到呼救。”
海诗诚点头道:“有道理。”
等仵作们去写验状,郝士多又低声说:“方才仵作们说这毒稀奇罕见,我心里莫名地有个想法,只是毫无根据,又不是刑部人的做派。”
海诗诚说:“你随口一说,我顺耳一听。”
“你可还记得阎王殿?”
海诗诚明白了:“你方才问蛇毒,是为这个?”
“正是。赵琛原是平阳郡守,这些仵作也是平阳人,阎王殿也是此地物种,我原以为仵作们会对这毒很熟悉,”郝士多语气里有些遗憾,“不过我依然没有否定这个想法。那毒蛇亦是罕见少有之物,且案发后刑部也是潦草结案。我一直觉得秋益安背后还有人,他父女受刑时那态度,显然就是为了保住什么人而硬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