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我欠她的。”
楚识玥轻叹了口气,眸光闪了闪。
楚蓁似乎跟之前在京城时变得不太一样了。
从前的楚蓁总是缩头缩颈,畏手畏脚,看着自己的眼神既自卑,又愤怒,就像是一头咆哮的幼兽,可怜又可笑。
但是今天……
晚风习习,拂得楚识玥手里那盏灯笼轻轻摇曳。
金黄的灯火映得她肌肤如玉,细腻无瑕,令人神为之夺。
灯下看美人,又多了几分动人的楚楚之姿。
韩熙元将头又往下低了一些,两人的面庞相距不过半尺。
他专注地凝视着楚识玥,正色道:“你不欠她。”
“那时,你也只是个婴儿而已,非你所为。”
楚识玥半垂了下眼帘,眸色晦暗,攥着灯笼的素手无意识地微微用力。
青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面颊上。
“再说,这桩亲事是当年裴渊与楚北深定下的,亲事本就是她的,与你何干?”
“那道赦令也算补偿了她错乱的十几年,她既不识趣,不领情,那么无论以后有什么下场,都是她自找的。”
“你做得够多了!”
当说到楚蓁时,韩熙元的语气中透出明显的不喜。
楚识玥微咬樱唇:“殿下,我做这些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先父。”
她说的先父,自然不是她那个粗鄙的生父,而是——
先长信侯楚北深。
楚北深在她五岁时过世了,她对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高大挺拔、丰神俊朗的男子,对外人杀伐果敢,对她这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
今天在驿馆外看着楚蓁时,有那么一瞬,她不知为何联想到了记忆中的楚北深,想到了她们的大哥……
楚北深父子与楚蓁的眉眼有三四分相似,骨子里都刻着一种傲慢。
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格格不入。
……
不,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楚蓁不过是个长于乡野、目不识丁的村妇。
楚识玥在心里告诉自己,把方才的那点异样感按下。
顿了顿后,她语声柔柔地又道:“只可惜殿下您特意为我去刑部求来这道赦令,我就怕……”
她心里既感动,又担忧。
皇帝膝下有四个皇子,韩熙元是皇帝的长子,却非嫡子,生母是柳贵妃;二皇子韩熙宇乃淑妃所出;今年刚满十岁的三皇子韩熙辰才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子。
至于四皇子是宫婢所出,且资质平庸,为皇帝所不喜。
皇帝正值盛年,至今没立太子,朝臣们为了立长立嫡还是立贤争论不休,三位皇子各有拥趸,呈三足鼎立之势。
可以说,大皇子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大皇子令刑部尚书出了这道赦令,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被人弹劾、攻讦。
看出她眼中的担忧,韩熙元缱绻地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韩熙元语气笃定地安抚着佳人。
楚蓁之父先长信侯楚北深虽身死,但在军中威望犹在。
楚蓁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京中根本没人注意到楚北深之女随裴家被流放了,可这件事一旦摆到了台面上,不知道有多少武将以及侯府故旧会念着从前楚北深的那点旧情为楚蓁求情。
这件事楚北宜办得太不漂亮了!
楚北宜此人不堪大用,远逊于他的兄长楚北深。
按下心头的慨叹,韩熙元又道:“玥儿,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下个月就是万寿节了,届时我求父皇为我们赐婚,可好?”
他炽热的视线流连在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从她弯弯的新月眉,到纤长浓密的羽睫,到秀美的琼鼻,再到柔软饱满的樱唇,深深的目光宛如一片要溺死人的海洋,深情款款。
楚识玥的面颊泛起浅浅的红晕,眸子里波光潋滟,心里甜丝丝的,有种坠入幸福里的眩晕感。
他对她的感情是最纯粹的,无关乎出身、家世这些身外之物。
他的眼里只有她!
她能遇到他,是她此生之幸!
楚识玥柔柔一笑,推开了他,话锋一转:“殿下,您不是要去见程大人吗?”
“时候不早,快去吧。”
韩熙元应了声“好”,又帮楚识玥拢了拢斗篷,“夜里风大,你快回去吧。”
他很快上了那辆青篷马车,马车朝着东南方驶去,车轱辘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分外明显。
楚识玥目送马车远去,少顷,就转过了身,返回了客栈。
直到这时,楚蓁才从树后走了出来,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一根纤纤玉指若有所思地在下巴上摩挲着。
太祖皇帝在建立大祁朝后就定下了规矩,凡藩王与藩王世子不得擅离封地,无诏不得入京,违令者死。
待今上登基后,在此基础上又添了一条新律,皇子与在京的宗室王亲不得擅自离京。
大皇子离开京城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奉皇命,亦或者……
有趣。
楚蓁饶有兴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