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孙浩宇本打算令随行的亲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却被诚惶诚恐的同伴拦下了。
同伴附耳告诉他:
“孙兄,算了吧。他,我们惹不起的。”
“他是裴锦之。”
“裴大元帅的次子,裴锦之。”
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伯父孙晋鹏是堂堂都指挥使又如何,裴渊可是大祁朝唯一一个一品大元帅。
在裴渊父子的万丈光芒下,任何人都要避其锋芒。
六年前的那一日,孙浩宇只能忍下了满腔愤懑与不甘。
过去这六年,每每思及那一日的事,他就觉得寝食难安。
这是他此生所遭受过最大的羞辱,直到他月前听说了裴大元帅战死的消息,这个心结才得以化解。
老天有眼啊!
孙浩宇心头一阵快意。
这一次,他听闻伯父打算借着剿匪之名来兖州,伺机杀了裴家满门以绝后患,就主动请缨随伯父同往,有一半原因便是想见见裴锦之最后一面。
想着,孙浩宇捏了捏手里的鞭子,眼神阴鸷如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高高在上地喝道:
“马车上的人统统给我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可惜,裴锦之如今中了奇毒,昏迷不醒,否则,自己非要亲眼看他跪在自己跟前磕头求饶的样子。
对上孙浩宇阴狠毒辣的目光,裴皓之完全动弹不得,呆若木鸡地坐在车夫位上。
前后的几辆马车内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片刻后,二老爷裴淮就慢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对上了马背上孙浩宇那双傲慢的眼眸,长揖了一礼:“孙大人。”
孙浩宇也认得裴淮,唇角勾出一个愉快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咦?这不是裴大人吗?”
“不对,现在裴大人被圣上罢黜了官职,只是一个流犯而已。”
他装腔作势地看了看左右,故意问道:“令尊呢?”
“裴老大人应该也在吧!”
裴淮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头发干发紧,心里真是恨死了长兄裴渊。他就算死了,还要连累裴家!
“孙大人何必咄咄逼人。”这时,裴如丹从前方的那辆黑漆平顶马车走了下来,优雅地亭亭而立,毫无畏惧地抬眼直视着孙浩宇。
一个亲兵附耳对着孙浩宇说了两句。
孙浩宇露出几分兴味,这才看向了裴如丹:“原来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啊,久仰久仰。”
裴淮的眼底露出了一丝丝希望,盼着孙浩宇会因为顾忌定国公府放他们离开。
可是,下一刻,那点希望的火苗就被一桶冷水浇熄了——
“焦昆,把他们都给本大人从马车上赶下来!”
孙浩宇脸挂寒霜,语气傲慢地下令道。
谁来也没用!
他奉伯父之命前来,今天裴家人一个也别想逃。
至于定国公世子夫人,说不得定国公府还要感激他们孙家帮他秦家了结了一个“麻烦”呢。
皇帝的眼里可容不下一粒沙子……
“是,大人!”焦昆,也就是那个虬髯胡立即抱拳领命,声音洪亮。
好几个高大威武的将士陆续下了马,气势汹汹地朝着车队中的马车、驴车和骡车逼近,吆喝着令众人统统下车。
在这些将士的威逼下,愈来愈多的人下了车。
驴车里的虞晚晚有些不安,以右臂抱着小昭昭,迟疑地看向楚蓁,却听楚蓁笑吟吟地说:“不急,再看看。”
看看?看啥?虞晚晚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楚蓁灵活地将手里的炭笔转了两圈,低头看着笔下开始成型的轮椅草图,勾了勾唇角。
车外又有“嚓擦”的拔刀声响起,虞晚晚眯眼从窗帘的缝隙望出去,可以看到那些雍州卫将士纷纷拔出了鞘中的长刀。
“再不下车,别怪爷不客气了!”
一把把锋利的长刀在阳光下寒光闪闪,尖锐的刀锋对向了一座座车厢,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轻叹声从其中一辆青篷马车中瓢出,清润的男音宛如一把绝世古琴的琴弦被琴师轻轻拨响。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了过去,就见马车的一侧窗帘被一只明显属于男性的手挑开了。
五根手指根根如玉,修长似竹。
窗帘挑起后,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苍白面孔。
目似星辰,鼻若悬胆,乌发如墨。
那过分漂亮的五官完美无缺,精致,优雅,矜贵非凡,令人神为之夺。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雪色衣袍,身形略显消瘦单薄,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走似的。
却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间,周遭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吸走般,瞬间消失,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方圆百来丈都陷入一片死寂。
“锦之!”
“二哥!”
“裴小将军!”
片刻后,一道道不可置信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裴皓之甚至惊得连手中用来赶车的马鞭都脱手而出。
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回荡着同一个念头: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