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裴敬衍同样不知道这封义绝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因为之前裴锦之说了这件事交给他,裴敬衍就由他去了。
此刻,老爷子终于按捺不住地凑过去看,表情逐渐变得郑重严肃起来,转头问裴如丹:“丹姐儿,你的想法呢?”
裴如丹的回答是——
毫不犹豫地执起裴锦之手边的那支羊毫笔,沾墨之后,在义绝书上落下了她自己的名字,一手簪花小楷写得一丝不苟,又按下了手印。
接着,她便将义绝书推向了秦长渡。
秦长渡优雅地喝着茶,其实也在不动声色地瞥着那封义绝书,只一眼便捕捉到了上头“秦明瑜”这三个字。
“秦明瑜”是他与裴如丹的女儿姣姣记在族谱上的大名。
秦长渡心一沉,急急地去看那封义绝书,眸色愈来愈深沉。
这何止是封义绝书,还是一封断亲书。
裴锦之要让姣姣脱离定国公府,从此跟着裴如丹姓裴,改名裴明瑜。
欺人太甚!
秦长渡猛地砸了手上的茶盅,双眼迸射出灼灼怒火。
茶盅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四分五裂,无数碎瓷片与茶水四溅开来。
那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后方其中一名丫鬟的鞋面上,那丫鬟蹙眉露出痛苦之色,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如果我说不呢?”秦长渡冷冷道,儒雅俊朗的面庞此时此刻变得有些狰狞,连一旁的裴凝之和不远处的卢湘珺都吓了一跳。
裴凝之几乎有些不认识这个记忆中一向温和斯文的姐夫。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秦长渡。
秦长渡根本不看裴如丹,狠厉的目光只望着另一边的裴锦之,阴恻恻地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姣姣是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不会姓裴。”
大祁朝以孝道治天下,说得难听点,就是他杀了姣姣,也无人能治他的罪。
裴锦之又有什么办法逼他签下这封义绝书,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吗!
秦长渡唇角一扬,逸出一个冷酷而坚定的笑容。
护栏边的卢湘珺看不到他的表情,轻轻拍了拍胸口,恍然大悟:原来表哥是为了姣姣动怒啊。
姣姣是表哥的独女,表哥一向视其为掌上明珠,疼宠有加。这裴如丹的性子实在乖张,不仅想与表哥义绝,还想让姣姣改姓裴,实在欺表哥太甚!
卢湘珺实在看不过去了,款款地朝八仙桌那边走去,义正言辞道:“表嫂,表哥待姣姣如珠似宝,你舍不得姣姣,表哥也同样舍不得。”
“以己度人,你难道不能体恤表哥对姣姣的一片慈父之心吗?”
话语间,卢湘珺走到了秦长渡的身畔,做出了护卫的姿态,心道:都说继母难为,可姣姣不过是一个姑娘家,也就是将来陪一副嫁妆而已,她也乐得在表哥跟前做一回好人。
秦长渡身子一僵,似乎此刻方才忆起卢湘珺的存在,缓缓垂下眼,眼睫扫落一层浓墨般的阴影。
“对。姣姣是我的命根子。”他淡淡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迎上秦长渡冰冷的眸子,裴锦之云淡风轻地笑了,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动了两下,正欲开口,却被裴如丹抢在了前面。
“秦长渡,何必呢。”裴如丹似叹非叹,眸子极清极亮,清澈而又凌厉,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她转头对着裴锦之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插手。
秦长渡扯了扯菲薄的嘴角,随意地对着身后的丫鬟做了个手势。
丫鬟这才回过神来,赶忙重新给世子沏茶,又呈上桌,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手没有颤抖。
秦长渡正要端起茶盅,便听裴如丹又道:“你难道就希望姣姣重蹈你的覆辙吗?!”
声音不轻不重,却似一把刀子深深地捅进了秦长渡的心口。
“啪!”
秦长渡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遥远的竹笞声,以及妇人冷酷到近乎癫狂的训斥声:“你是定国公世子,你就该做到最好!”
“你下头那么多庶弟虎视眈眈,你堂堂嫡长子想被他们比下去吗?”
“……”
“长渡,今日金蟾宴上,你竟然让一个商户女之子夺了你的风头,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不堪回首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的左手撞到了那盅刚沏好的茶,“咯嗒”一声,滚烫的茶水溢出杯口溅到了手背上,可他浑然不觉,瞳孔几乎收缩成了一个点。
“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母亲身边的老人统统被他处理了,他也从来不会在裴如丹跟前宽衣沐浴……
秦长渡惊疑不定地看着裴如丹,感觉像是一个有隐疾之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了短,无所遁形,更无地自容。
直到这一刻,他这个妻子才算真正地映入他眸中。
“我是怎么知道的?”裴如丹低低地笑了,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是他的枕边人,就算他再小心,他背上的那些疤痕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从前,她也不解到底是谁伤了他,也曾以为是他在外办差时被贼人所伤,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