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陆家的管家身材瘦小,穿着件非常普通的青色直裰,腰间围着布带子,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看上去不仅精明干练,而且还有几分行伍之人的矫健。
骑着一匹黑马的楚时聿勒了勒缰绳,对着来人懒懒一笑:“林管家。”
陆家家大业大,府中有四大管家,这林管家就是其中之一。
楚时聿出生在闽州,直到八岁丧父,才随祖母、叔父去了京城,但每年也会随楚识玥一起来闽州外祖家小住。
可以说,闽州是他半个家,承载了他儿时最美好与最哀伤的回忆。
楚时聿下意识地攥了攥缰绳,眼里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整支车队的人齐刷刷地打量着那位林管家。
“表少爷,哪一位是……”林管家笑容满面地朝周围看了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骑着一头毛驴的楚蓁身上。
青衣少女,素衣荆钗,却仍不掩国色。
璀璨的阳光下,鬓发如云,丰颊雪肤,笑靥轻绽时,本就十分颜色,更添几分明媚的风韵。
“这位就是表小姐吧!”林管家的脸上愈发激动,盯着她漂亮精致的眉眼,露出怀念而又感伤的表情,“真像……真是像极了大姑奶奶。”
林管家以袖口拭了拭微红的眼角,郑重地躬身对着楚蓁行了礼:“见过表小姐。”
楚时聿转头告诉楚蓁:“蓁蓁,林管家是陆家的二管家,他娘从前是娘亲的乳母,三年前过世了。”
也因着这点缘分,从前楚时聿与楚识玥在陆家,多是由林管家夫妻俩负责招待的。
楚蓁对着林管家微微点头。
“陆成因到了吗?”楚时聿漫不经心地问林管家,随意地甩了甩手里的马鞭。
“三少爷已经到了。”林管家半垂的眼睛中眸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太爷也是从三少爷那里知道您与表小姐绕道徐州南下,猜测各位应该会从吴州过来……这才让小人在建北城候着。”
林管家没有说,家里的主子们因为陆成因带回的消息闹翻了天,各执己见,大部分人都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份嫁妆得罪楚识玥这个未来的大皇子妃。
楚蓁虽然是大姑奶奶的亲女,可楚识玥与陆家人这么多年的亲情也不是可以一言抹煞的,这些年,老夫人自小是把楚识玥捧在掌心宠的。
相比之下,楚蓁的筹码太少了,也只有表少爷而已。
幸而表少爷刚考上了解元,就算他放弃了来年的春闱,三年后也才二十一岁而已,必定是能中进士的,连教授他学业的孟夫子也说让表少爷沉淀三年也好,下一科许能问鼎三鼎甲。
表少爷将来前程无量,令家里的三位老爷也得掂量一二。
府里为此吵了两天,吵得老太爷动了怒,放话说:“就算识玥真嫁了大皇子又如何,大皇子的前程还不一定呢。”
“一切等时聿兄妹到了再说。”
意思是,等见了真正的表小姐再议。
这场争议方才暂歇。
林管家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后方不远处奚少主的身上,微微一愣,热络地拱手道:“这位奚少主吧?久仰久仰。”
林管家早就认出长风镖局的旗帜,只以为是裴敬衍请了镖局的人保驾护航,直到此刻才看清了奚少主的脸。
奚少主是长风镖局未来的继承人,这些年声名大噪,如今也不会轻易接镖,裴家近二十年如鲜花着锦,在朝堂上自是有几分声望,没想到在江湖上也有些人脉。
林管家心里有些意外。
略略寒暄了两句,林管家便又道:“我陆家在建北城内有一处别院,不如各位今日就到别院小憩一晚,明早再出发吧。”
“现在虽时辰还早,可距离下个源江县至少要马车走上一天,今儿要是离开建北城,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林管家说得合情合理,众人毫无异议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尤其女眷们更是面露喜色。
从望城南下的闽州的这一路,他们住的都是客栈,比从前住驿馆的大通铺自然是好上数倍,可终究还是有些不方便。
若是能住进陆家别院,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林管家这张脸,他们进入建北城非常顺利,根本没有一个官兵盘查。
车队在林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南的一处别院,这是一处四进的院落,里头的丫鬟仆妇家丁早就待命,排成两列欢迎贵客。
当他们下了车,那些着一式衣衫的下人们便整齐划一地给众人行了礼,让裴家人一时有种恍然回到京城的错觉。
裴家二三房的人心里不免又开始冒酸泡泡了。
连老太太与甄氏都不免暗暗后悔从前没好好笼络楚蓁,他们只以为楚蓁没有长信侯府这座靠山,却忘了还有陆家呢。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陆家就是这闽州的地头蛇,在这里经营了百年,在闽州无人能出其右。
再者,这里天高皇帝远,一切自然是陆家说了算,怕是连闽州布政使都要敬陆家三分。
陆家家大业大,闽州又紧挨着岭南,以后陆家能照拂楚蓁的地方多着呢。
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黄氏懊恼了一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