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钧谨慎地观察着楚蓁的表情。
楚蓁只是略一挑眉，即便陆成钧没说长信侯府的来人是谁，她也隐约能猜到了。
她这位二表哥还真是深谙步步推进的说话之道啊。
楚蓁心中暗叹，同时瞥了陆成钧左手边的陆成因一眼。
也难怪之前陆成因会“巧遇”裴如丹母女，原来是他在回闽州之前，先跑去济北城找楚识玥了。
与楚蓁对视的陆成因压了压眉尾，不冷不热地接口道：“表妹，我知你不喜世子与识玥表妹，但好歹来者是客。”
这下，楚蓁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原来她只猜对了一半，来的不仅是楚识玥，连她那位二叔的长子楚时尧也来了陆家。
楚蓁不想理会陆成因，目光又移向了陆成钧，泰然自若地笑了：“二表哥难道担心我对楚识玥避之不及？”
“怎么会？”
“我问心无愧，就算有人要躲，那个人也该是楚识玥才对。”
她不欠楚识玥，是楚识玥欠她。
没道理她这个债主反而要躲着欠债的人吧？
陆成钧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认真地凝视着这个与他相隔仅仅两步之远的少女。
眼前的女孩子不过刚及笄，肤光如雪的面庞上一双猫一样的眸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头青丝只随意地绾了个纂，身上没有半点钗环，衣着打扮连陆家的一个丫鬟都不如。
但她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那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从容与洒脱，绝非一般的阁闺女子所能拥有的。
他的这个表妹似乎不一般啊。
陆成因却是蹙了蹙眉，冷哼了一声，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识玥表妹为什么要躲着你？”
陆成钧闻声朝陆成因看了看，眼底掠过一抹不赞同的情绪。
这次陆成因带着楚识玥一起回来，口口声声地在祖父母跟前替楚时聿叫屈，又告了楚蓁一状：
“那个楚蓁根本就被她那个养父给养歪了，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心气还高，识玥表妹好心帮她求得了刑部的赦令，裴老太爷也替裴锦之写了和离书，可她倒好，竟把赦令以及和离书都撕了，非要跟着裴家去岭南。”
“聿表哥为了护送她去岭南，连来年的春闱都放弃了。”
“楚蓁她对识玥表妹的心结太深了，一心只想与识玥表妹比个高下，连个好歹也分不清。”
“哎，可怜聿表哥一心想代姑母与姑父补偿楚蓁，可楚蓁心里根本没为她这个大哥考虑。”
陆成因的这些话在陆家众人的心中，勾勒出了一个既敏感又自卑的少女，性子还有几分鲁莽与尖锐。
在今天见到楚蓁之前，陆成钧也是这么想的，但此刻看着眼前笑容明媚洒脱的楚蓁，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怎么会傻得相信陆成因呢，陆成因这般迷恋楚识玥，他的立场本来就是偏的。
“三弟，你少说两句。”陆成均给陆成因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面对楚蓁时，他的表情又变得温和了不少，颔首道：“表妹说得对，你问心无愧，无惧任何人。”
他微微侧身，挡住了身后的陆成因，伸手做请状：“表哥，表妹……表妹夫，那我们进去吧。”
陆成钧在楚时聿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总觉得今天的楚时聿有些怪，似乎比平日里更为寡言。
难道是因为楚时尧来了？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陆成钧领着他们来到了正厅。
正厅内，男女老少坐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一片珠光宝气，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涌向了楚蓁与轮椅上的裴锦之，神情各异。
大部分的目光最后都凝固在了裴锦之的身上。
裴锦之的名字人尽皆知，在场见过他的人却不过三四。
像这样一个曾经覆雨翻云的人物，见上一见，哪怕说不上话，那也是一种谈资。
厅内的气氛中弥漫着一种微不可察的雀跃。
楚蓁浑然不觉，直直地望着坐于上首的老者与老妇。
老者身着一袭太师青直裰，年逾花甲，鬓角花白，清瘦矍铄，双目炯炯，通身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相比之下，那头戴抹额的老妇显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楚时聿神情温和地对着楚蓁道：“蓁蓁，这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兄妹俩走到近前后，楚蓁便对着二老施了个福礼：“外祖父，外祖母。”
“好孩子，你与你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看着小姑娘肖似长女的眉眼，陆老夫人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既酸楚又心痛的滋味，眼角微红，“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自从听说真假千金的事后，陆老夫人差点晕厥了过去，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心疼楚蓁的遭遇，却也割舍不掉楚识玥。
长女早逝，陆老夫人怜惜外孙女失恃，把她带到身边养。
她亲眼看着小姑娘从襁褓里的小婴儿一点点地长大，乖巧又懂事，会甜甜地叫自己外祖母，对着自己撒娇。
过去这十几年，陆老夫人把对长女的怜惜都给了楚识玥。
却不想，天意弄人啊！
哪怕现在知道楚识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