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蓁差点没笑出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错。”
楚北深又“哦”了一声,这回总算拿正眼看裴淮、裴治了,眼神轻慢。
父女俩这番做派明明白白地在打裴淮、裴治的脸,兄弟俩登时面黑如锅底,连裴皓之、裴如彤兄妹的脸都沉了三分。
唯有落在最后方的裴凝之面不改色,默默地以脚踢了踢地,他早就说了,让他爹别过来自讨没趣。
裴淮差点想要拂袖而去,斥责的话语更是到了喉头,可这时,耳边响起了方才老太太郑重的叮咛声:
“阿淮,楚北深既然没死,过些日子必会回京拿回属于他的爵位,侯府的家业,还有陆氏的嫁妆。楚北宜平庸无能,自来被他这个长兄压得死死,不可能翻得出什么浪花来。”
“对楚北深,还是要交好。”
裴淮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好生好气地说道:“楚兄,听说你不记得从前了,怕是对我们有些误会。得闲不如与我、还有舍弟小酌一杯,叙叙旧。楚兄离京这么多年,京城早就物是人非了。”
裴淮是在提醒楚北深,他们兄弟在京城耕耘几十年,楚北深若想拿回爵位,他们可以提点他一些京城的门道。
这对双方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楚北深又何必满身是刺。
说到底,他们二房三房也没害过楚蓁,裴家几房分家于楚蓁也没什么害处。
楚北深心里唏嘘:裴敬衍精明了大半辈子,偏偏生了这么两个愚蠢又不懂审时度势,甚至还没什么自知之明的蠢儿子。
子不教,父之过啊。
楚北深暗自决定要把儿子给看好了,免得将来给他丢人,口中淡淡道:“蓁蓁,我从前认识他们吗?”
楚蓁其实不知道,却非常肯定地摇头:“不认识。”
裴淮的脸色又阴沉了些许,裴如彤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道:“楚……二嫂,你别太过分了!”
裴如彤觉得楚蓁简直是小人得志,过于嚣张了。
老天爷实在不长眼,楚蓁原来不过是长信侯府的弃子,无依无靠,受尽冷眼与鄙薄,可短短数月间,她像是走了狗屎运一样,一件件好事都落在了她头上。
看着眼前清冷张狂的少女,裴如彤竟一时想不起从前那个面目模糊的楚蓁是什么模样了。
“过分?”楚蓁轻笑出声,明艳的眉眼挑出一个张扬的弧度,“裴二小姐,你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过分’?”
她在笑,可周身上下流淌出水一样的戾气,仿佛一头凶兽亮出了尖锐的爪子,还是见过血的那种。
裴如彤身子一僵,左脸颊又忆起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想起从前在关公庙被楚蓁掴了一巴掌的事。
那次,她在楚蓁身上吃了亏,无人为她讨回公道,而到了现在,她恐怕更讨不得好了。
裴如彤不安地去看裴淮,却见裴淮拧眉斥道:“彤姐儿,你是怎么跟你二嫂说话的!”
楚北深已经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看他们父女唱戏了,对楚蓁说:“蓁蓁,我们走。”
说着,他也没跟裴家两兄弟告辞,拉着楚蓁的手腕,就大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后方响起裴治气急败坏的声音:“二哥,这楚北深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吧。就他这样,还想拿回爵位?”
不远处,正坐在某棵大树上的易随风把方才这一幕幕都收入了眼内,笑得差点没岔气。
他听楚时聿说了,义父不是因为失忆才变成这样的,从前义父也跟现在差不多,一样的桀骜,一样的孤僻,一样的目中无人,对看不上的人爱理不理。
楚时聿总结说:“我爹很难相处的,还气死人不偿命。”
楚北深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拉上楚蓁出了别院大门。
一出门,天色就陡然变了,由晴转阴,一阵狂风无来由地刮来。
楚蓁在门檐下,略一驻足,再次抬眼看天,心道:难道真的要下雨?
父女俩闲庭信步地去了隔壁的卫前街。
进了陆府后,来围观楚北深的人更多了,风中,时不时有“原来不是鬼啊”、“真的是侯爷”等等的声音飘来。
含晖院里,气氛一扫昨日的沉郁,变得喜气洋洋。
其中变化最大的人就是昨夜还奄奄一息的陆四老爷了。
他换了一身宝蓝色祥云纹直裰,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用支竹簪绾着,依然躺坐在榻上,脸色虽略有几分苍白,却是不再咯血,眼眸也变得炯炯有神。
“姐夫,快过来坐。”陆四老爷两眼灼灼地盯着楚北深,完全挪不开眼,一会儿,眼底又开始泛红,“与我说说,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哪怕之前其他人一遍遍地告诉他,楚北深回来了,可陆四老爷还是没什么真实感,担心那是一场梦。
直到此刻,他才确信了,奇迹真的发生了!
楚北深没急着坐下,转头问女儿:“要先给他诊个脉吗?”
陆四老爷生怕外甥女一言不合就把她爹又带走了,迫不及待地伸出了自己的左腕,“蓁儿,我好多了,不信你诊。”
楚蓁就探指诊了,须臾,满意地颔首:“不错。我开的药可以继续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