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个多月,便看到自家这个一贯嚣张跋扈的爹爹连连受挫,卓明澈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他撇过脸,偷偷窃笑了一下,才问:“爹爹,那我们今天还回吴州吗?”
卓长龄忍着锤儿子的冲动,没好气地说道:“不走了。你小姑父扶灵回乡,明天肯定要在横山村设灵堂祭奠亡者。冲着你义祖父、小姑姑的面子,我们也得过去吊唁一番。”
卓长龄自窗口遥遥地望着裴锦之白衣飘飘的背影,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唏嘘道:“火烧宣威城,还兵不血刃,全身而退……这样的事居然让他给办成了!”
“你这个小姑父啊,实在是……”
“忠肝义胆,孝感动天啊!”卓明澈很自然地接口道。
想着小姑父“千里走单骑”去西北宣威城接回亡父的尸骨,少年人就觉得胸口被激起一腔热血。
这个儿子实在是读书读傻了!卓长龄再次在心中暗叹,耐着性子与儿子分析:“你不觉得你小姑父这人心思太深吗?”
“他这事干得实在太‘漂亮’了点,把皇帝挤兑得有苦难言。”
“你想想,若是你今天成了我卓家的家主,你敢用你小姑父这样的大掌柜吗?”
一个家主下头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大掌柜,怕是要担心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家业都给吞了。
卓长龄正这么想着,却见蠢儿子欢欢喜喜地点头:“好啊好啊。要是有小姑父这样的大掌柜,我岂不是只要坐享其成,什么都不用管了。”
“若是我卓家家业能扩大十倍,就算多给小姑父分一点红利怎么了!”
卓明澈越说越起劲,过了一会儿,又蔫了,“可惜啊,小庙难敬大佛,小姑父这等人物怎么看得上我卓家。”
卓长龄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觉得儿子似乎也没那么傻了。
卓家父子俩说话间,下方的裴锦之与楚蓁渐行渐远,但三百人的车队实在庞大,最前面的车马已经拐弯,最后几人还在街尾。
杏林堂的何老大夫以及伙计都看傻了眼,此时才迟钝地注意到这位小娘子的夫君绝对不是普通人。
伙计抓着一个路人问:“这位老哥,那位白衣公子到底是谁啊?”
围观的那些路人都在兴头上,他这一问,至少有十个人兴冲冲地将他包围:“那是裴少将军啊!”
“你没听说过裴少将军为裴大元帅扶灵南下的事吗?”
“……”
在喧喧嚷嚷的声音中,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远去,一道道白幡随风涌动,犹如雪浪翻滚而去。
送灵队伍横穿过庆远镇,再继续往西南方向而去。
黑鹰展翅飞在上空,熟门熟路地给大家带路。
从庆远镇到横山村的路已经重新修过了,如今平坦宽阔又干净,一路行来,再不似从前那般颠簸。
新桥头的新桥在上个月底竣工,弯弯的石拱桥架在河上。
偌大的队伍慢慢地穿过石拱桥,风渐渐大了,片片雪白的纸钱随风而来,漫天飞扬,落在桥头,河面,棺椁,乃至众人的身上。
纸钱似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般挥洒不断,几乎将前后被染成了悲壮的白色……
远处倏然响起一道悲壮悠扬的箫声,随风呜咽传来,幽深,旷远,苍茫……
那箫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痛,时快时慢,时高时低,激昂澎湃,好似一个历经百战的将士正讲述着一场场震撼人心的战事。
箫声如断肠,刀刀入人心。
裴锦之攥了攥缰绳,遥遥望去,就见远处的山丘上一个黑衣青年骑在红马上,长发随风招摇,手执一管玉箫,垂首吹奏。
青年褪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此刻显得端庄沉稳,周身萦绕着一股子悲伤缅怀的气息。
“顾危?”楚蓁也望着山丘的方向,一眼认出了吹箫之人。
黑鹰似在回应楚蓁的话,又朝山丘上的顾危飞了过去,在他上方盘旋了两圈。
“他来迎爹爹。”裴锦之轻轻一笑,又抖了抖缰绳,继续驱马前行,“走,我们回家。”
马蹄扬起,将地上的那些白色纸钱又踏起,纷杂的马蹄声在这空旷的田野间尤其响亮,立刻引来不少附近一些过路人的注意,投以好奇的目光,也包括河对面的韦家村人。
整座韦家村都震动了。
村人纷纷从屋舍里跑出来,聚集在村口和河岸边,对着河对面的扶灵队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靖南王世子又来了,还带了几百号骑兵,又有人指着车队中的棺椁猜测是裴家有人死人,王府的人来送棺椁。
还有人注意到了与裴锦之共骑的楚蓁,震惊地瞪大了眼:“这……这不是裴家的小寡妇吗?”
韦里正这么一说,旁边的其他人也齐刷刷地朝楚蓁的方向望去,揉了揉眼睛,也把人给认了出来。
韦二昌轻哼了一声:“我打听过,这小寡妇是新寡……问她男人是怎么死的,对岸的人又含含糊糊地不肯说。我看是死得不光彩。”
“哼。就算她男人死得再不光彩,那总是夫妻一场,这孝期还没过,她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