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青年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似隐约有火花四射。
顾危扯了下嘴角,假假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大皇子放心,不会耽误殿下回京的。”
众人都听出了他的语外之音,顾世子这是有信心在明天之前找出谋害靖南王的凶嫌?莫非他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韩熙元惊疑不定地看着顾危,面上不露分毫异色,淡淡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来人!”顾危一挥手,漫不经心地下令,“先给本世子好好审讯这几个伶人,看看到底是谁指使他们蓄意诬陷本世子。”
话音刚落,几个高大矫健的赤麟军将士出现在了畅音阁的大门口,气势汹汹地迈入阁内。
戏台上的那三个伶人原本几乎被遗忘,顾危一句话就让他们再次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三人不由两腿战战。
“顾世子,”孙晋鹏这时开口道,眼神锐利又深沉,“与其审讯几个微不足道的伶人,还不如设法救治令尊才是。”
“听闻武安王妃医术不凡,世子与武安王交情匪浅,为何不请武安王妃出手为令尊诊治?”
他言下之意几乎是在指责顾危其心险恶,在故意耽误靖南王的治疗。
面对孙晋鹏话中明显的质疑,顾危面不改色,耸耸肩:“我是可以请我师兄的王妃出手,可问题是,父王,您‘愿意’吗?”
吐了两回血的靖南王此时气息微弱,全身乏力,心脏一阵阵绞痛,令他痛不欲生。
周围静了一静,跟着哗然,满堂皆惊。
众人从方才孙晋鹏与顾危的这番话里听出了好几个重点——
“顾世子与武安王交情匪浅,还是师兄弟?”
“应该是吧。听说这几天武安王与王妃一直住在世子府里。”
“武安王妃会医术?她瞧着年纪不大,顶多也就刚及笄不久吧?”
“年纪这么轻,她学医能有几年,怎么可能赶得上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
靖南王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再说,顾危怀疑自己害死了他母妃,这个逆子会这么好心给他解毒吗?怕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吧。
孙晋鹏一眼就看出了靖南王眼底藏不住的畏怯,心中鄙夷:老靖南王一世英明,却生了这么个平庸的儿子,靖南王也就是会投胎而已。
孙晋鹏也不逼迫靖南王,视线左移,望向了不远处的陆大老爷,又道:“陆指挥使,我还听说令弟之前旧伤不愈,险些不治,也是武安王妃出手医治,把人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
“不知是与不是?”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转而凝聚在自己和四弟的身上,陆大老爷皱了皱眉,眉间一跳,自然能察觉孙晋鹏的不怀好意,对方分明是故意要把外甥女给架上去。
“陆某与孙大人素不相识,没想到孙大人这么关心陆某,陆某实在是不甚荣幸。”陆四老爷仰首喝了口酒,淡淡道。
果然!孙晋鹏的眼神却是阴鸷了三分:果然是楚氏治好了裴锦之!
他本来计划周全,竟坏在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妇人之手!
周围人声嘈杂,越来越多的视线掠过顾危,投向了楚蓁,也包括韩熙元。
畅音阁大门外,楚蓁与裴锦之正并肩站在那张铺着百寿图的紫檀木大案后。
裴锦之手执狼毫笔,慢条斯理地写着字,他左侧的楚蓁垂着小脸,静静地看着他下笔,两人似是对阁内的喧哗声充耳不闻,仿佛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这幅未完工的百寿图。
楚蓁默默地帮裴锦之数着数,要补齐这幅百寿图,裴锦之需要写三十五个不同字体的“寿”字,到现在,还差五个。
现在,裴锦之写的那些字体,楚蓁是一个也不认识。
阁外静谧安宁,阁内喧嚣纷乱,仅仅一道门槛就仿佛把屋内屋外隔断成了两个世界般。
顾元夏微咬粉唇,目光游移了一下,咬牙道:“母妃,我去请武安王王妃过来为父王诊脉。”
顾元夏也不管姜王妃是何反应,拎着裙裾匆匆下楼,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与大哥、二哥不同。于她来说,比起嫡母的不喜,更重要的还是父王——父王活着,她才有靠山。
顾元夏从顾危身边跑过,迈出门槛,又来到了那张书案边,对着楚蓁福了福:“武安王妃,我父王中了紫冠草之毒,还请王妃能出手为我父王诊治。”
“五,四,三……”正在数数的楚蓁转头朝顾元夏看去,“顾小姐,我也帮不了令尊。紫冠草来自百越国,唯有在那里特有的一种沼泽地才能生长,每年三月是它的花期。它的草汁是剧毒,唯一的解药便是紫冠草的花。”
这时,裴锦之写好了最后一个“寿”字,收了笔。
顾元夏下意识地瞅了那幅百寿图一眼,注意到这最后一个“寿”字正是百越文字,她认得,但不会写,裴锦之却能毫不迟疑地随手写出,让被誉为南武城第一才女的她感受到了一种天与地的差别。
都说裴锦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学惊人,果然名不虚传。
顾元夏再次躬身福了福:“多谢王妃指点。”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又原路返回了畅音阁,把楚蓁说的话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