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愈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微微低着头,沉默地注视着光洁干净的大理石地板。
郑诚则起身出门,过了一会,不知从哪带回了两杯热饮。
他将其中一杯塞到迟愈手里,抱着另一杯重新在椅子上落座。
感受着手心的热度,迟愈后知后觉般回过神来,动作缓慢的将吸管放到嘴里,轻轻吸了一口。
温热、甜腻的液体瞬间在口腔内化开。
迟愈怔了怔:“可可……”
“对,可可。”郑医生笑道,“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吗?”
迟愈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她双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啜饮着。
郑诚则也不催她,自顾自的享用手中的咖啡。
许久之后,见迟愈一杯热饮见底,他才笑着开口道:“要再来一杯吗?”
迟愈缓缓摇头。
“行。”郑诚则将咖啡放在一边,“那就来说说刚刚的事情吧。”
他换了个严肃的表情,“听说你杀了人?”
迟愈缓缓垂下眼眸,双手无意识地抓紧硬质的纸杯:“……抱歉,当时,我的思维有些混乱。”
“我知道。”郑诚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对一个女孩图谋不轨。我没多想,就直接冲上去了。”
“然后在打斗过程中,使用了‘技能’?”
“嗯,我打不过他们。”
迟愈很诚实的回答。
郑诚则叹气:“你就没什么温和点的手段吗?这情况,有点不好办啊。”
“会坐牢吗?”
“现在知道害怕了?”
迟愈沉默了一会:“不害怕,但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去坐牢。”
郑诚则皱了皱眉。
“事情……是指什么?”
迟愈不语。
“是现实中的事,还是‘游戏世界’?”
迟愈还是没有说话。
“知道了,两边都有。”郑诚则吐气道,“放心吧,被你袭击的那伙人虽然受了重伤,但因为抢救及时,好歹保住了性命。”
“‘杀人’的罪名没有坐实,你应该不会被抓去坐牢……但考虑到你今天的危险行径,适当的监视与行动限制大概不会少。”
见她没什么反应,郑诚则失笑,“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僧坐定似的。”
他身体后靠,半躺在椅背上,“刚刚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不都装的挺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不装了?”
迟愈这次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有个对我很好的朋友,她失踪了。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去面对这一切。”
“愤怒?自责?痛苦?伤心欲绝?”
“我能感受到内心的复杂情绪……但那些情绪到底是什么,却无法准确的分辨出来。”
迟愈诉说着,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我不知道……不知道现在的我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或者应该暴怒着冲到游戏世界,用机械重复的行动发泄心中的痛苦。”
郑诚则喝了口咖啡:“所以,你选择了直接摆烂?”
迟愈没有在意他玩笑似的用词:“……我很累了。”
“没有精力,也不想再花费精力,去维持表面的‘正常’了。”
郑诚则再次叹了口气。
迟愈的问题……他心知肚明。
虽然病历上清楚的写着“已初步克服交流障碍”,但他清楚,这家伙从来就没“正常”过。
自从那蹊跷无比的“精神分裂症”突然痊愈之后,迟愈的交流障碍就一直存在。
她的情况,在郑诚则看来,基本可以等同于强化版的自闭症。
她的五感要比普通人敏感数倍,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过于敏锐的知觉代表着她所接收到的外界信息,也比正常人类多上几倍甚至几十倍。
每时每刻大量信息的载入,让她的大脑像是一台装载了十几个不同杀毒软件的老式电脑,始终处于超负荷运转之下。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正确的反应。
经过整整三年的治疗,作为她的主治医生,郑诚则对此做出了结论——
这并非心理上的问题。
而是一种病理性的疾病。
可是,无数次检查告诉他……迟愈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再正常不过,甚至连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都标准到了可以录入医学教材的地步。
就在郑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把这一特殊病例写入论文之际。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迟愈找到了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如果一个人外表看起来正常,说的话听起来正常,做的事在他人看来也正常……那她为什么不能被看作一个“正常人”呢?
郑诚则摇了摇头,将突如其来的回忆赶出脑海。
他看着对面的迟愈,非常认真的询问道:“所以,现在的你,是放弃做一个‘正常人’了吗?”
迟愈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郑诚则笑了笑:“我知道。”
迟愈抬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露出了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