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去后没多久,东京又下了一场雪,丰厚的积雪一夜之间掩盖了一切。从家里往外看,入目尽是白茫茫,仿佛重归原点。 一如五条律子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她依旧深居简出,留在这栋房子里当亲弟弟的情妇。只是交际大幅度减少,不再和其他人来往。手机也安静了下去,怎么等都等不到新的提示音。身边跟着的人却多了一个——一个五条家的中年女人,也是咒术师。 时间慢慢过去,五条律子总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寂静无声的露台,看着雪一天天化开,无形之中勒住她咽喉的绳索似乎开始收紧,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开始漫上头顶。 这个冬天还没过完,露台死了一批原本好端端的盆景,佣人清理干净又养了些新的花草。枝条赶在初春时抽了新芽,玻璃窗口映着深深浅浅一片绿,生机勃勃得有些欲盖弥彰。五条律子扫了一眼自己在茂密的绿叶之间倒映出来的脸,没什么改变,但看着眉眼,几乎已经要认不出来那是谁。慢慢收回视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摸了一下发热的耳朵,一口气闷掉了手边的酒。 新年过后不久她产生了轻微的酒精依赖,为了抵抗失眠多梦,也为了麻痹她恐惧的本能。因为从那天开始,五条悟和她发生关系时不再用任何保护措施。尽管他每次都会强调自己吃了避孕药,但她依旧会不安,三番两次地从梦中惊醒。不断地梦见自己怀孕,梦见自己生下证明她的人生彻底畸形的证据。那种浸入皮肤深入皮肉之下的悚然伴随时间慢慢累积,让她愈发难以入睡,不得不选择谋求外物辅助。 “姐姐。”五条悟的声音总比他的人要来得快,以前五条律子就觉得在声音和人之间这短短的两秒是最难熬的时间,短短一瞬被她的感官拉长了好几倍,她就在这里面硬生生地熬着。不过等喝完酒,晕飘飘的酒劲一上来,她就会被迫只顾着自己,顾不上别人。 五条悟进门就看见斜倚在沙发里两颊醉红的五条律子,她循着声音望过来,眼睛像是含着层水雾,在看他,眼里显而易见的没有他,“在喝酒吗?” “嗯,”她举着空酒杯对他晃了晃,晃得身体也跟着动了,慢悠悠地站直,手还没落下她就被他捞进了怀里。她靠着他的臂弯歪着身子站好,把自己挂在他肩头。仰起头,脸上带着一层漫不经心的笑意,“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放假,之前说过的。”五条悟低头吻了吻她带着酒气的嘴唇,见她醉醺醺的模样又觉得不太满足,于是搂着她加深了这个吻。她搭着他的肩膀躺进他怀里,乖乖张开嘴好让他把舌头伸进来,“放假就想和姐姐多呆一会。” 不过酒精并不万能,不到夜深她就会清醒。她又会看见五条悟,看见他的影子笼罩在自己身上,他那恐怖的注视会填满她的眼睛。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喝酒,酒精在她口腔里停留时只会放大本身的苦味和辣味,只是她更不喜欢醒来时从五条悟眼里看见的自己。 五条悟总是要她看着。 他的眼睛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镜子,能够照出她自我中最不愿意直视的一面。每每看见自己在他身下颠簸,她就会觉得自己还是喝的不够多,根本盖不过泪水漫进嘴里的那股苦味。 “姐姐——”五条悟如痴如醉的声音迷雾般笼罩着她。 “姐姐——”迷离的雾气熏得她迷迷朦朦地做了一场梦,她又想到了以前。想起她牵着五条悟走过五条家那条没有尽头的回廊,脚步声在木板上哒哒地响,不紧不慢,不紧不慢。她坐在回忆里,看了一场延迟了数倍的电影,每一帧画面都看得清清楚楚。看他一天天长大,身高一天天追赶着她的肩膀,从抬着头看她,到低头看她。他的眼睛又亮又清,像高阔的天,望着她时,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看懂过那双眼睛里到底装着什么。 “姐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她一幕幕回放,一点点地追,恍然才惊觉,惊得她的心凉了半截。 “为什么?”她睁开眼睛,望着汽车沉沉的车顶,意识回到现实,可过往的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放大。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看她的每一个眼神,接触她的每一个动作,逐步逐步侵占她全部的感官。很多很多年前她无比珍惜的那些过去在半空中咯吱咯吱的摇晃,大脑内部的声音,一下子轰然倒塌,碎得七零八落,“为什么?悟,”他从来没有将她视作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我爱你。”拥抱着她的五条悟亲吻着她的后颈,语气理所当然。 她听后,怔怔看着漆黑的车顶,“你不爱我,悟。” 他像是只知道这一句话,“我爱你。”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