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这么问,像是要反水。
缨姝笑了一下。他现在狼狈、残破,依旧习惯于笑得明媚:“你是翩翩君子,装作浪荡模样,心却净得很,否则,怎么只来听曲儿,一直不知我是男子。”
李爻没置是否,从发带里摸出个刀片,递到缨姝面前:“没想过离开吗?隐姓埋名过日子。”
那刀只一指节大小,刃口锋利。
缨姝就着李爻的手把刀片含进嘴里:“像你一样吗?我不知你是谁,但……”他顿住,抬眼看李爻,那表情是在说:我知道你不简单。
李爻眉头一收,没说话。
缨姝垂眸,变回温婉的模样:“我是牵机处的人,离开也是无尽的提心吊胆,更何况我自幼服药压制性别特征,寿命本就短,现在又断了脚筋……还是说,”他媚笑着看李爻,“你能护我到死吗?”
话说得实在,李爻今时不同往日,不想夸这海口。
缨姝瞥一眼还晕在墙边的小厮:“公子快走吧,刚才他好歹一片善心,我现在死了就连累他了。”
缨姝自有恶毒,也有以暖春之心回报星火善意的真情。若天下没有战事和种族纷争,人间会不会四季如春?
她看着李爻转身的影儿,轻声道:“愿君今后……不历战事,一世长安。”
也愿我,来生不再落红尘……
李爻出门飞身上墙。那范大人不是个东西,他依旧得防着缨姝趁机把他弄死。
等了些时候,那小厮突然大喊着冲进院子:“来人呐,缨姝磨断了绳索,我拦不住……”
而后,衙内开始点灯,家丁纷纷闯进缨姝房间。
范洪穿着里衣跑出卧房时,糟乱已经渐平。两名家丁抬了缨姝的尸体到范大人面前,缨姝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还往下淌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李爻不再看,几个起落飘至院外,见景平听见嘈杂声想看个究竟,又惦记着自己让他听话不敢乱跑,两相为难,挨着墙根左摇右摆晃成个扳扳倒,很是好笑。
少年见他回来,神色一松,凑近急问道:“怎么了,有人追你吗?缨姝呢?她说什么了?”
“他死了,”李爻淡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路上,他把事情挑挑拣拣,只告诉景平羯人在追查信国公世子的下落,至于因果和怀疑,全抹去了没说。
第二日上午,李爻没事人似的找到花信风,把事情和盘托出。花长史则配合师叔做戏做全套,跑到太守府,说只要太守大人能让缨姝说出知道的,他就同意把缨姝的名字从探子名单上抹去。
范洪一声长叹:“还抹个屁,他昨儿自己抹脖子了!”范大人虽行径似流氓,好歹是个有文化的流氓,能让他把“屁”挂在嘴上,显然是气坏了。他抓狂道:“明明搜过他身,他怎么还会有刀!”
花信风现编道:“训练有素的死士常将极薄的刀片贴于上颌,可用做垂死之争,也可……”他意味深长地看范洪,“万幸,他只是自戕,没对大人做出不可挽回的行径。”
范洪没话了。估计白毛汗已经炸了满脊梁。
给景平拔毒是个漫长的过程。
日子一晃,大半个月过去,这日晌午,李爻的小院内。
“他脸上不用继续敷药了。”花信风给少年摸过脉,平铺直叙。
待到药布拆下,军医和孙伯用净水把景平的脸擦干净,在场几人都不说话了,屋里死一样的寂静——少年脸上手上被毒液腐蚀的伤口痊愈了,却落下大片的朱红斑块,狰狞得像沁在皮肤里的胎记。
“小公子莫心急,”军医道,“我给你开些平斑去痕的药膏,每日擦一擦,痕迹会淡的。”
十三岁是能看出成人后的模样了。景平将来必是玉树临风、俊朗非凡,好好的脸骤然毁成这样,任谁都不可能当没事发生。
少年人坐在铜镜前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没惊骇,二没吵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军医跟另外仨人使眼色:劝劝啊,这咋整。
李爻拿眼睛晃花信风:你上。
花信风咧嘴:我最不会安慰人了。
孙伯心疼孩子,嫌弃地看着另外三位:平时不都挺能耐的嘛……
景平透过镜子看几人暗渡陈仓,皱眉笑了:“诸位不用给我解心宽,医术我略懂皮毛,前两天自己换药时,就知道八成会是这般结果。军中事忙,花大人和大夫快回吧,指甲的伤口,我自己理会得。”
四个大人更面面相觑了。
景平叹了口气,说自己累了,把四只发呆的木鸡都“请”出去了。
檐廊下。
军医又看了一眼屋里,压着嗓子道:“这孩子不一般,老朽行医多年,头回见这么淡定的。”
花信风挠着腮帮子看李爻:“师叔,他是不是憋着攒大的呢?”
李爻双手揣在文生袍的广袖里,来回溜达两趟,冲二人摆手:“行了,你们去忙,我看着他。”
二人离开,小院里又静下来了。李爻蹑手蹑脚,附耳在门上,听不见屋里动静。李爻也曾少年,知道十三四岁的孩子脾气拧巴,若是他想避着人,上赶着关心他,或许会生反效果。可一辈子那么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