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近郊。
张氏庄园,张松即将启程,夜里难眠。
他在屋内整理家学竹简,突然一愣,立刻对门口仆僮说:“去请兄长来。”
“是。”
青衣仆僮施礼后退,张松心慌,索性坐在桌案上。
张肃很快进来,他也没有多少睡意,所以精神奕奕,担忧询问:“何事寻我?”
“兄长,我在想大司马更换主簿一事。”
张松站起身子,给门口亲信仆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退出去。
张肃跟着张松进去隔壁给族里孩童蒙学的学堂,学堂幽静宽阔,更显的清冷:“你是说大司马会举用黄权?”
“若是黄权,事情还在模棱两可之间,不算是坏事。”
张松来到松木梁柱边上,抬手拍了拍,仰头看幽深顶穹:“我担忧的是法正,此人少有干才,心机深沉。不知其才者,无意中轻视怠慢;知其才干者,多是有心压制。此人心怀怨恨,若为大司马所举,蜀中危矣。”
张肃听了也是点着头,法正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原配妻子。
这个妻子能吃苦,与法正颇为敬爱。
若是没有这个妻子,法正早就成了蜀中大姓的好女婿。
张肃还是不解,疑惑问:“怎么突然就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们久在蜀中,轻忽了天下英雄。”
张松说着面有懊悔之色:“从情理上来说,杨阜除官,接替者应该是蜀中名士为妙,对维系上下皆有好处。我想大司马最初也有此心,可蜀中各家皆有私心,争相举荐,所推举者无不是大姓、名士,这难免会让大司马心生不快。”
张肃听了皱眉:“他又能怎样?天下广大,莫非他欲一人治之?”
“兄长,天下固然广大,可蜀中方圆多少?”
张松凝声质问:“大司马有此丰功伟业,更兼华年美妙,本就意气风发,岂会受我等降臣摆布?如今的大司马,可以动之以情,也能晓之以义,切不可也不该用名利。”
张肃哑然,他自然听明白了弟弟的话语,对方就是个天真意气的小孩儿,你要哄着来,讲一些烂漫的故事,推举一些符合对方需求的人,而不是自己这里的人。
张松说着越是神情懊悔,总不能怪这位大司马太克制、理智。
只要是个正常人,从乱世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哪有不羡慕蜀中繁华、财富与美女的?
对方硬是忍住了,在绵竹屯军不动,深受蜀中士民爱戴。
虽然对方没有出绵竹,可蜀中男女谁不感激?
正是因为这种远超常人的理智,反倒忽略了对方的年龄,下意识判定对方会选一个益州人当主簿,甚至还有不知足的,用游说的方式,举荐许靖去当行营长史。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良久后,张肃敛容问:“如今该如何是好?”
“不破不立。”
张松声音略干哑:“本想入关中后,携重礼交好那位甘泉夫人。如今看来,恐怕这位甘泉夫人伸手,也拉不住大司马。你我兄弟家业丰厚,当早作决断,切不可心存侥幸。敢问兄长,是家室族人重要,还是家资财富重要?”
“何为根本,我岂能不知?”
张肃也觉得肝颤,刘焉入蜀以来他家攒下这么庞大的基业,难道就要破灭?
人没了,再多的财富也会失去意义。
别说财富,为了家室宗族,他自杀牺牲自己也是可以的。
“人,是根本。”
张松低声呢喃:“明日我走后,兄长代我析分家业,分给族人、乡人,只留百亩桑田,二十亩稻田能使我一家耕种纺织自足自用即可。这样先观看风向,若是有人效仿,兄长不可迟疑,立刻析分自家资产。族中富户、力强者,也要规劝,使之均财富地产。这样人心齐聚,未来纵有变故,也能结屯自保。”
“嗯,我明白轻重。”
张肃立刻答应下来,反正析分出去的是各种不动产,真正宝贵的奢侈品,黄金、宝石、珍珠还有蜀锦之类,自然是封入密室;这是未来再次快速起家的本钱所在。
自己若没有机会,也是子孙未来的倚仗。
只要子孙在,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有机会拿回来。
如果真被诛三族,或者宗族拆了迁徙到凉州、并州去充实边郡,那才是坠入深渊地狱,再无希望。
两汉四百年,豪强大姓与中枢对抗了那么久,只要有了防备,事情反而好应对。
提前把产业给族人贫困者和乡人分了,上面没有拿你开刀的必要,基层负责执行的酷吏、胥吏也怕扩大事端,捞不到明显好处和政绩,也会失去动力。
兄弟两个做出决断,走出学堂,在走廊里张松突然又停下,说:“兄长,大司马用兵精妙乘势而动,一战而定凉益二州,可见其谋划深沉。我以为,为全宗族,你我应分家。我留一子在蜀中,兄长分一子随我去长安。”
张松说着抬头看张肃:“未来若无必要,你我少走动;以后子侄姻亲,娶寒门小姓为妙。”
“是啊,若与大姓联姻,彼一人触犯禁法,诛连三族之下,那实在是冤枉。”
张肃应答一声,诛王允三族一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