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曾经同花信打过交道的人,看到脚下这个以命供命的阵局,都会惊诧万分,因为这不像他们认知中的花信会做的事。 灵台十二仙之首花信是仙都最典型的存在—— 温和但并不温柔,悲悯但从不悲伤。他就像供台上的那尊神像一样,姿容平静,身形板正,数百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他曾经因为那个爱玩笑的徒弟短暂地出现过一丝人味,后来云骇不在了,那点并不明显的人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仅是饶了一圈回归原处,甚至比原处还要再极端一点。 曾有人私下里评价说,那样的花信就像是一尊行走的神像,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一面。 所以不会有人想得到,他居然会费如此大的周章,只为把一个已死之人强拉回来。 这不该是灵台仙首所做的事,甚至透着一股邪劲。 他知道自己不该,所以他做得不动声色又隐蔽,将这个以命供命的巨大阵局藏在了人间之外,藏在这条乱线上。 他用灵肉骨血供着这座墓穴里的枝蔓,再以这共生枝相连,辗转而曲折地供养着现世那个死在他剑下的云骇。 这乍一看显得行事谨慎,不易被发现也不易被破坏,细想之下却处处都是漏洞—— 一来,他该如何确保现世的地底神墓无人闯入?又该如何确保墓里的云骇不会遭遇意外? 二来,眼下是一条不该存在的乱线,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浮在云端上,一旦这条线被斩断,这个阵局就不复存在,共生枝蔓无阵供养,自然活不下去,那么现世中的云骇也会一并枯竭而亡。 这两者,只要发生其一,于花信而言便是耗尽心力忙了一场空。 而这些问题不难想到,他会容忍这些漏洞存在,不留任何后招? 不会的…… 萧复暄看着穴中花枝,脸色慢慢沉下来。 先前他和乌行雪都以为这条乱线是由封家而起,只因封家家主想要复活一双儿女,在梦中人的指点下,借神木之力横生出这条线,所有因果都尽数归于封家。 可如今再想,恐怕并非如此…… 否则,世间曾出现过的乱线多如牛毛,怎么花信偏偏就挑中了封家这条,将阵局藏于其中。 又偏偏是这条被遗漏在数百年的岁月里,没有被斩断。 这么看来,那个指点过封家家主的梦中人是谁不言而喻。 封家是吸引一切注意力的幌子,花信才是真正想要开这条线的人。 他既然指点封家开了这条线,又不希望这条线被有威胁的人发现,比如独立于灵台之外的天宿或是灵王。那他一定会留下一些布置,在这条线被闯入时做点什么。 比如,在乌行雪和萧复暄想要追着封家的线索往下查时,将他们扫出这条线。 甚至……安排点什么,跟着他们出来。 萧复暄想到了乌行雪的雀不落。 此时此刻,雀不落的院里就有一个跟在他们后面回来的“方储”。 *** 种种猜测纷乱庞杂,从他脑中闪过其实只有一瞬间。 萧复暄沉吟的那一瞬间里,穴中枝蔓突然动了起来——它们就像蛰伏的蛇虫忽然听闻春雷,在深穴被掀开之时开始迅速抽条拔节,紧收的花苞倏然展开,那是最正的一种红,像血一样,妍丽中透着妖异。 民间有种说法,说是不能让某些家养的牲畜尝血,一旦尝过了,胃口便野了,再也回不去了。 眼下这些枝蔓便是如此,它们受着灵肉骨血的供养,也已经“野”了,一旦觉察到有生人入阵,嗅到鲜活的灵肉骨血,便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 枝蔓抽条时,整个阵局都开始嗡嗡震动。 一股巨大的吸力拔地而起,就连萧复暄这具化身都有灵魄震荡之感,何况是只剩一口残魂的医梧生呢?! 半跪于地的医梧生身形晃了一下,完全抵抗不了阵局的吸力,连跪都跪不住了。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响起。 萧复暄猝然抬眼! 就见医梧生口鼻上的黑色封布出现了一道裂口,再多等一刻,那封布便会彻底碎裂。一旦碎裂,那口残魂要么会在阵局的作用下被枝蔓汲取,要么会就此消散,总之……无论哪种都再救不回来。 萧复暄当即抬手,指间捏了一道决横甩过去,想要将那黑色封布稳住。 谁知,就在那道浅淡金光将要触及封布的瞬间,医梧生轻轻偏了一下头,让开了。 萧复暄正要再捏一道决,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黑色封布在阵局的狂风巨力中碎裂开来,露出医梧生久未露出的脸,神情平静温和。说明刚刚那一偏头,确实是他有意为之, 这一举动让人始料未及,就连萧复暄都怔住了:“你……” “先生来大悲谷不是有所求么?” 医梧生残魂震荡不息,两耳嗡鸣不断,但还是模糊听见了这句话。 是啊…… 来大悲谷时,他确实是有所求的。但他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所求何事。 是贪恋人间,有憾事未尽,所以想来到一切祸患的根源,做点什么,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