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提了那个地方:“你们去过现世的大悲谷底?” 萧复暄答道:“去过。” “见过他么?” “见过。” “也有诘问?” “有。” “他……后来如何?” 萧复暄顿了一瞬,道:“他以为你死了。” 花信静立着,久未开口。 后面的话不用说他也能知道——以为他死了,所以便不会再留于世间了。 他终于在这一刻笑起来,仿佛这漫长一生的笑都积留在了此时。 许久之后,笑完的明无仙首点了点头,眼也不抬地轻声说道:“那便如此吧。” 他说得太淡,乌行雪他们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直到狂风席卷而过,花信灵识碎片汇聚而成的虚影轰然崩塌,众人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那便如此吧。 那他便……死了吧。 霎时间,那些崩塌的灵识碎片仿佛无数萤火,倏地散开来,淹没在了曾经吹拂过大悲谷的万里长风里。 *** 那道长风顺谷而散时,在一道崖壁拐角后骤停了一瞬,就像亡魂最后的屏息。 因为那个拐角后面有一个人…… 大悲谷山神正背靠着石壁站在那里。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从诘问伊始到了诘问歇止,从难以置信到眼眸通红。 他一度想转过拐角,去到近处看看那个承受诘问之人的脸,看看那张脸的原貌是否真的同明无仙首一模一样。 但那一步比世上任何事都艰难。 最终,云骇只是大睁着发红的眼睛,定定看着地上虚空一点。 那道长风极轻地环绕着他打了个旋,但他一无所知。 他在那道旋彻底消失的同时一扫青袍广袖,从大悲谷底飞身而出…… 仿佛自始至终从不曾来过。 *** 云骇顺着太因塔而上,裹着云雾落进仙都。他下意识如曾经的每一日一样先去灵台,却在台阶的最高处停住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传书撞到眼前。 云骇将传书拢进手里,慢慢展开。 就见传书上是灵台仙首的字:「仙使说你站在灵台门前发呆?」 云骇盯着传书上的字,又呆立许久,终于抬步上了灵台。 灵台的山崖之巅,乱线上的仙首正端坐于高椅中,见到云骇时露出了一分微讶:“脸色如此差,碰到事了?” 云骇有些怔然,他不知如何作答。 又是很久过去,他才低低开口冲灵台仙首说:“碰到了一些怪事……” 仙首等着他的下文,半晌没等到,便提点一句:“你先前传书说大悲谷底有异状,可曾解决?” 云骇眼里淡红未消,又不想被看到,便转开头:“嗯……” 仙首问:“那便好,是何怪事?” “我见到了一个很像你的人” “有多像?” “像到我都分辨不清。”云骇说完,顿了很久才道,“我差点就被骗了。” “那你被骗到了?” “没有。” 云骇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没有,我哪会轻易被骗到。他同你不一样……你不会像他那样。” 仙首还要再问,云骇已经兀自道:“罢了罢了,不提了。” 只是在好一会儿后,众人聊说之言已不知转过多少轮,云骇忽然没头没尾地冲仙首说了一句:“假使有一日我死了——” 仙首正同仙使交代事情,闻言乍然一停,转头看向他。 云骇:“只是聊笑。” 仙首一点儿不像要聊笑。 云骇颇有些吊儿郎当,仿佛真就是随口一句的闲话:“假使我死了,师父会想要留我么?” 没等仙首开口,他便又开了口:“其实你记得我我便高兴了,不要强留。” 仙首轻蹙眉宇看着他,半晌才道:“为何说起这些?” 云骇说:“忽然想到而已。” “只是忽然觉得,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轮回转生其实很不错。所以假使有朝一日命到终时……” 不如就那样乘风归去。 *** 最后一抹长风带着亡魂散去之时,大悲谷底的四人再度相对。 那种微妙的寂静蔓延开来。 灵王将面具拉开一些,露出半边漂亮眉眼。他的眸光从乌行雪和萧复暄身上扫量而过,最后手指一指乌行雪腰间,淡声道:“我若是没弄错,你挂着的梦铃,应当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