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冯二狗,是很怕死的。
秦不闻还记得,当年他知道她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长安王秦不闻时,那两腿哆嗦得像是两根筷子。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二狗眼拙冲撞了殿下!殿下饶命!”
冯二狗其实有很多次想要逃离长安王府,长安王府地处浔阳,地势偏僻,环境恶劣。
他体型瘦弱矮小,离开长安王府,也大抵只会落得个横死荒野的下场。
是以,冯二狗留在长安王府,战战兢兢,左右逢源,是费了不少心力才站稳脚跟的。
往常,若是长安王府发生一点动静,冯二狗肯定是第一个躲起来的。
以至于每次京寻都会冷声道:“若是阵前,属下第一个便杀了他。”
扰乱军心的逃兵,不能留。
秦不闻却也只是笑笑:“人各有志,京寻。”
“长安王秦不闻”的名声本就人嫌狗憎,他只求自保,不求功成名就,庇佑曜云,这样的人,秦不闻也可以理解。
她当时救下他来,也只不过是不想见一条命死在这连年灾害的曜云,若是冯二狗真的想走,她自然也不会拦着。
后来,自上京述职之后,冯二狗便再没提过离开一事。
秦不闻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宴唐京寻一般,对她忠心耿耿,唯首是瞻的。
更多人身若浮萍,无法选择自己的处境,留在她身边,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秦不闻也从未强求过什么报答的。
而如今,那向来胆小怕死的冯二狗,却是笑着,定定地看向秦不闻。
“我要带他回浔阳。”
为此,不惜绑架宋承轩,要挟朝廷。
秦不闻愣怔地看着眼前一身肥肉的冯二狗,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冯二狗,长安王已经死了。”
他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只会平白搭上他和山寨人的性命!
冯二狗却仍是笑着,可秦不闻分明也看到了他眼底划过的恐惧与慌张。
——他分明仍是怕死的。
“可是怎么办?”他像是慌张又无助的孩童,一如秦不闻初见他时的模样,“若是没有殿下,冯二狗早就死了。”
“我只是想带他回家而已,”冯二狗眼眶猩红,语气恐惧又颤抖,“祖奶奶,我想带他回家。”
殿下死后连浔阳都回不了,是有些可怜的。
冯二狗见识不多,识字也不多,他不理解太多的朝堂政事,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那长安王杀伐暴戾,性情乖张,是个狼子野心的奸佞!
他见到的殿下,明明是连那秋日的冷雨都怕的。
秦不闻无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指骨,强迫自己的意识清明几分。
“冯二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山寨中的那些老弱妇孺着想不是吗?”秦不闻扬声,“你可以为了长安王的私印不顾性命,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死了,他们会如何!?”
冯二狗的眼珠动了动。
他似有感触,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祖奶奶,您知道为什么我前几日没有直接跟朝廷提出要长安王殿下的私印吗?”
秦不闻微微蹙眉。
她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冯二狗想要回长安王的私印,当时刚绑架了宋承轩,便早就应该跟朝廷交易商讨,而不是等了这么几天才又向朝堂加码。
“我其实也在犹豫的,”冯二狗笑笑,“祖奶奶,我不怕死,但是山寨中的这些百姓,不应该被我连累的。”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冯二狗下定决心的呢?
秦不闻眉头紧锁,双唇紧抿。
“祖奶奶,您知道我寨中那些老弱妇孺,都是什么人吗?”
秦不闻有一瞬间的愣神,像是想到什么,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近乎僵硬地歪头,神情茫然又错愕。
“那些,是殿下当年那三十万承平军的父母妻子。”
“轰——”
一道惊天轰雷从秦不闻的头顶炸裂开来。
她像是没听清,迟钝地皱了皱眉,仍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冯二狗。
冯二狗笑起来一脸憨厚可掬的模样:“殿下死后,我费了好多心力去找他们,只是线索有限,只找到了这些。”
“我原本还犹豫着,不想让他们与我一同冒险的。”
他顿了顿,却是扯着嘴角笑着:“可是昨日,那些妻女孩童,妇人老者皆来向我请愿。”
“他们说,想带殿下回家。”
“他们说,他们的承平军葬在了浔阳边境,殿下不该孤零零地留在京城的。”
秦不闻似有一瞬的耳鸣,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眼泪便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滚落下来。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不值得的。
长安王不值得。
冯二狗仍是看着秦不闻:“祖奶奶您放心,我已命人开了后门,您现在骑马离开,山寨中的事,不会牵连于你。”
“报——”
不等秦不闻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寨兵的传报:“禀报冯大当家,朝廷兵马已至寨门外,说是今日不放回贤王,便要攻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