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她并没有看向他,要不是开始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似乎更像是对着广袤无垠的天地轻轻叩问,喃喃自语。
他停顿片刻,头脑里一片茫然。
妈妈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更不会把它单独拿出来成为一个问题去询问他人。
这种普天之下最常见,最普遍,最为常规的情感,似乎在她这里,却从未得到过亲身的证实和体验。
一想到这,沈庭澜的心里爬过一阵像针刺般细细密密的痛,心脏不由得收缩。
温暖,安全,踏实,幸福,依赖,无尽的爱……
这份爱,本应该,来源于人性初始,不夹杂任何私念。
可是这些,她从来不曾拥有,哪怕沾一点点边,似乎都是无法企及的奢望。
“母爱”这个近在咫尺的词,距离她,却远在天边尽头,触摸不到,遥不可及。
“我……”他为了不让她等太久,先于理性,率先开口,可终究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没了后续的话音。
他薄唇微抿,眸色渐黯。从小到大成绩优异的他,这才意识到,天底下最难回答的问题,全都围绕一个“情”字。
话音消散在空气里,只剩脸上满是手足无措的歉意,和不敢显露的心疼。
他和沁暖都不是愿意靠惨卖不幸身世,来博得他人同情和格外关照的人。
否则,也不会彼此隐藏的这么深。
这时沁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能给我讲讲你和妈妈的故事吗?”
沈庭澜宽厚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你想听吗?”
陆沁暖笑容清浅,但是眼眸蕴含真挚:“想听。”
沈庭澜的记忆开始在尘封的世界里游走:“我的妈妈,叫任婉,她很好,她……”
……
他的心开始止不住的再次收紧,巨大的悲痛几乎瞬间席卷了他。
本来想勉强维持表面的笑容,可是一滴藏在眼里很久的眼泪还是猝不及防的夺眶而出。
他抬手连忙抹掉,笑着慌乱掩饰道:“这夏天就这点儿不好,眼里刚才飞进小虫子了。”
趁这个空隙,他在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陆沁暖也渐渐回过神来,她不应该对他问这样的问题。
“庭澜……”她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沈庭澜目光隐忍,胸腔起伏,顿了顿,艰难而认真的说:
“抱歉,沁暖,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记忆里的母亲已经没有了具体容貌,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而那些幼年美好的回忆,除了偶尔在某一场景下才能触发拼接的片段,几乎只剩下一片难以忘却的温存,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回味的实体。
他终究是没能抵抗住时间的流逝。
陆沁暖心底动容,更多的是自责和后悔,她起身走到他身边,环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沈庭澜环住她的腰,把头全部埋进她的怀里,真诚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太记得具体有哪些事了。”
陆沁暖俯身轻抚他的后背:
“过去的一切只要发生,就证明他们永远都在。我们可能记忆里暂时忘了他们,但是他们留下的意义和价值一定会在我们察觉不到的地方默默支持我们长大。就像……你的自信,你的安全感,你给我的爱,或许都是母亲幼年给你种下的种子,赋予你的能量。”
“那些丢失在记忆中的美好不应该成为我们今后背负的负担。”
这番话语在沈庭澜心里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让他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
执于一念,必将受困于一念,放下执念,减缓心上的负累,或许才能欣然前行。
一阵温热的风拂面而过。
他双手紧握她的手,仰头看向她:“沁暖,接下来的路,不管如何,我陪你走。”
陆沁暖直视他的双眸,内心动容:“好,我们该放下过去,一起往前走。”
这时安安好像玩累了,一下子扑了过来,抱着两人一人一条大腿:“妈妈!叔叔!你们在干嘛!”
沈庭澜看着充满活力,满头大汗的孩子,对陆沁暖说道:
“还有我们的安安。”
“嗯嗯,我们仨一起,永远不分开。”
安安似懂非懂看着两人,但是一想到永远,他还是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喜欢永远。
夜色中,远处的旋转木马正如同一个精致的音乐盒,循着快乐的轨迹转圈。
安安被这样缤纷的色彩和欢快的音乐吸引。
沈庭澜提议:“要不要去玩旋转木马?”
安安开心地原地转圈:“好喔!”
三人大手拉小手,走向了如童话般的旋转木马,暖色的彩光映到他们身上,越来越亮。
陆沁暖看着眼前的一个个被吊起来的卡通马,这曾是她童年时最渴望的。她时常会想象自己坐上去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
这时沈庭澜从身后贴近她,狭长的双眼满含柔情:“孩子小,你陪安安一起坐吧。”
陆沁暖两眼闪过一抹光亮,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去会不会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