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假似真时真亦假,这世上最厉害的骗局,能够将自己也蒙骗过去。
老方丈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寺庙里,除非公务必须,要给哪位当朝贵人讲经授课,他几乎从不离开寺院。怎料想过如今竟被一个不知名小姑娘识破了身份,不仅害得颜面扫地,还把寺院和僧众的前途命运搭了上去。
“倘若当真是让那群官差知道了寺庙的方丈曾经是个拦路翦径的小贼,那该如何是好?”
老方丈端坐在书桌前,手拿着佛经,眯缝双眼,神思在那字里行间遨游着,仿佛穿越了时空,突然记忆起曾经的过往。
他现在业已想不起自己曾经的姓名,因为他本就没有姓名。自开始记事起,他便在城镇的大街小巷之间行着偷盗抢劫之事。少年时的同伴见其生了一对大耳朵,便给他起了个“大耳贼”的诨名。直至遇见一名游僧,他才有了现在的法号——“空我”。
沉吟少时,禅房外突然响起几次沉重的叩门声,空我和尚适才从神游中苏醒,对门外访客喊了声:“进来!”
来者是一名年轻和尚,大概二十出头,与那位少年剑客年纪相仿。他走上前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彷徨无助地说道:“老方丈,您找我何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埋头做事,没再动过贪念偷盗谁人的财物了!”
“刘阿齐,你可曾在暗地里说过老衲的不是?”空我和尚如是问道。
“我没有,绝对没有!”刘阿齐接连再拜,叩了几个响头,又道:“方丈,你待我如同再生父母,我怎能忘恩负义?”
“那你可知道,老衲为何留你在寺庙中,还亲自为你剃度?”
“小人惶恐……小人愚钝……小人不知!小人在外错手杀了人,如果老方丈不能留我,那小人当真只能去死了!”
“是因为,你让我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正是个被官府追缉的恶匪。不过在逃亡的路上,我遇到一个游僧,他说自己本是一介农夫,变卖了全副家当才得到一张度牒,正要去寺庙里修行。我那时六根未净,见这和尚生得孱弱,趁其不备,将度牒抢了过去,这才得以来到寺庙里面,躲过追缉。”
刘阿齐对此感到无比震惊,回道:“老方丈,您这个秘密,难道不是要一直憋在心里面,不让别人知道的吗?”
“这寺庙的年轻僧众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剩下的三个老僧因受从前的老方丈所托,他们会一直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
空我和尚放下手中经文,走到刘阿齐面前唤他起来,接着道:“从前的老方丈知道我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寺庙交付于我。他临终时说道‘只有空我和尚,才能让寺庙不必毁于战火之中。’于是乎,为了感谢老方丈的恩情惠顾,我便一直假扮高僧——上疏官吏,下抚民心,尽力保住了寺院。在这之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其中为何。”
“为何?”
“唉!空谈佛法,如何抵挡得住烈火焚身?大多僧人一辈子都鲜少与外人交往,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空我和尚哀婉一声,道:“多年的修行,以为正要忘却一切,斩断尘缘。没想到,今日居然让那个小姑娘重新翻了出来!”
“小姑娘?可是今日老方丈邀来作客的那几位?”刘阿齐若有所思,说:“难道老方丈是要命我前去劝谏,让他们知晓此事事关寺庙的存亡?”
“不,老衲只要你在做事时对他们多注意几眼,有何异样,即刻前来告知于我。切记,勿要多生事端。”空我和尚说罢,又回到座上,不断翻看佛经,企图从里面找到解决事端的方法,同时,为下一次在荷花台面向广大香客时做准备。
空我和尚在禅房一坐就是一天,经常是坐在佛毡子上面就睡着了。可在今夜,他完全无法入眠,困扰了寺院住持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个死结。
“照目前看来,唯一的方法貌似便只有答应那位姑娘的请求。可是谁又能知道,她到底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呢?”
诸如这样的问题,一次又一次浮现在这颗老迈的头颅里。
豆形的灯台燃着微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地变小。少顷,门外传来喧哗打闹之声。
刘阿齐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被自家师兄逮了个正着,被揪着背后的衣服捉到空我和尚的禅房里面。
“老方丈,这新来的师弟可真够顽劣的。先前是偷盗同门和香客的财物,方才又让我抓到他,居然在偷看寺庙里面的女施主洗澡沐浴!”
“噢?”
“老方丈,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应你的命,我在打扫庭院的时候,听见浴屋里面传来莫名的歌声,是那姑娘的声音,我记得,她经常在厢房里面咏唱佛经!然后,我就偷偷看了几眼……”
“还说?你这不知廉耻的家伙!”那师兄眼看便要扇过一个耳光,却让空我和尚喝住。
“住手,你先把刘阿齐放开,让我来问问。”
刘阿齐被丢在地上,深深低着头颅,嘀咕着:“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姑娘的身体,难免会觉得好奇啊……”
空我和尚见他还在为自己辩驳,不禁笑道:“孩子啊,你看见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