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通过先前瑕夫人的一番陈述,以及童耀推心置腹般真挚的倾诉,四位来客大可整理出一位世家子弟并不充实的上半生。
他们试图在脑海里构建出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童耀当时仍是一个年岁刚过及冠的翩翩少年,出身名门,作为家中长子,自然被父亲寄予厚望,身上肩负着家族兴衰的重任。
他年轻有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为人谦逊有礼,作为军镇中的少将军,数次陷阵杀敌,屡立奇功,深受军民爱戴,俨然一副沃野镇镇将未来接班人的模样。
那时候童耀还十分青涩单纯,他近乎偏执地认为,如果有哪位姑娘能够让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他就一定要娶那位姑娘进门,此外所有的女子——无论她地位有多崇高、气质有多脱俗、样貌有多迷人,对于童耀而言,她们都只是些普通人,路过身边时,甚至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很快,情思懵懂的他找到了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她的名字叫作瑕,是一个地位卑贱的绣娘,不仅身材短小,五官也没有任何特点,如果她混进人堆里,大家都会瞬间将她忘记。
但是,她身上具备所有名媛望族的女子都没有的品质。她愿意冒着被人说闲话的风险,跑到农田上帮助务农;她胆敢当面拒绝童耀的好意,丝毫不忌讳尊卑之序;她的好手艺足以令自己过上好日子,被别人请去当专门的裁缝,但她却以照顾家里病重的老人为由果断拒绝了。
就是这样一位纯朴善良,吃苦耐劳的女子,令童耀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以至于他每每凯旋而归,总要第一时间跑到瑕的家门前报平安。
他得到奖赏,就会把一半的钱用来置办礼物,打算送给心爱的姑娘以表爱意,然而对方却总是婉拒不收,反而私底下教训他说。
“你应该把这些钱,用在黎民百姓的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童耀变得更加像一个君子。他视节俭为美德,不喝酒、不嫖妓、不赌博、不巡狩,身上的旧衣服打满了补丁,远远望去,直以为是哪个穷人家的儿子,寻遍全身上下,唯有腰间的玉佩能够显现出他本来的身份。
周遭的友人和亲族见他如此怪异,渐渐也都不和他相与了。
然而好景不长,童耀的父亲、他的后母,渐渐发觉他身上的异样。起初只是一番口角之争,父亲斥责他标新立异、背俗离德,后来干脆借机调派他到前线担任指挥任务,实际上就是个不让他跟瑕相见的借口。
童耀的二娘,则常常赠他贵重的礼物,鼓励他要学会享受,提高自己的品味,用另一种方式劝阻童耀离开瑕。
如此熏陶之下,童耀慢慢变得暴躁、嗜血,军中常常传出他殴死属下的消息。回到沃野镇,他也不再看望瑕了,他开始终日流连于酒楼妓院,变得庸俗下流。
这时,童耀的狐朋狗友们也都回来了。他们看见这位未来的沃野镇镇将,所有人都争相称赞他的品味、他的武艺、他的女人缘。
总而言之,童耀开始荒芜自己的人生,度过一个又一个没有意义的日夜,沉醉在屠戮和肉欲当中不可自拔。
直至今日,童耀因缘遇见白凤、慕容嫣、苏青、紫钗四人,他才猛地惊醒:“原来,我睡这么久了?”
四位来客见童耀先行离开,自己也找不到任何逗留的理由,而后径自在茶树田间散步玩赏,边走边讨论着童耀的过去如何令人纠结,他与瑕的爱情又如何令人惋惜。
不知不觉中,他们回到阿波罗斯的商队里,这位大胡子西域人一听到消息,立刻走到前门亲自端茶递水,迎接他们四人,问候道:“几位,这些日子可玩得尽兴?”
“不,不怎么尽兴。”白凤略显失望地回了一句,头也不回,走向自己的房间里。
苏青见他如此失礼,当即欺身到阿波罗斯跟前,作揖敬道:“阿波罗斯先生,你别怪他,我们现在碰上了个大难题,却不知该如何解决。”
“什么难题,苏公子只要说出来,我阿波罗斯定然全力以赴!”
“这个……这个难题你可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们想必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天,在这几天内,阿波罗斯先生终于可以安心完成自己的画作了!”
“太好了!”阿波罗斯指着天空那片姹紫嫣红的晚霞,大喜道:“慕容姑娘、紫钗姑娘,请你们速速更衣就座,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初冬的晚霞有一种奇幻的魔力,迎面吹来干燥的风,吹得人嘴角干裂,斜阳照在脸上,丝丝暖意涌入心田,映红了半边脸。
这时,两个穿华服的少女来到窗前,她们摆着各自的姿势,显现出最美丽、最怡人的姿态。
阿波罗斯抬起画板,另一只手熟练地把毛笔仍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利落地接回掌心,他看上去业已准备就绪。
“两位尊敬的姑娘,请你们摆出最灿烂、最自信的微笑,让我捕捉到你们最美丽的瞬间!”
紫钗听罢,微微侧身,歪头向手中的鸟笼,笑了笑。慕容嫣则木讷地坐在那,是不是黯然神伤地看向窗外,几乎整张脸都被晚霞照亮了。
阿波罗斯见那位鲜卑巫女如此悲伤,不禁问道:“慕容姑娘,你这是怎的,是碰上什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