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抵达北京之前,朱敦汉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行程。
锦衣卫虽然废了大半,但打探消息却依旧在行,朝廷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据朱敦汉所知,锦衣卫趴在其马车底部,偷听其谈话,准备赢得先机,但却忘了不懂英语。
大明朝的外语人才都在礼部,让通译去打探消息实在强人所难,锦衣卫更不可能短时间内培养会英语的,所以只能作罢。
当然,主要也是内阁不屑于用这样的盘外招。
不过舒王府因为英国人的到来,显得忙碌起来。
礼部尚书吴廷栋,民部右侍郎胡林翼就登门拜访。
吴廷栋是安徽霍山人,今年六十七岁,是典型的秦学大家,但却是桐城派的领头人。
秦学推崇经世致用,反对空谈,农商并举,但派系众多。
在世祖中兴时,安庆府方以智创建桐城派,热衷于钻研几何数学,探索星空,并提倡西学中用,革新旧理。
故而,吴廷栋在举业上耽误了工夫,只能以举人入仕,一步一步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
但因为没有进士身份,他进内阁机会微乎其微。
胡林翼则是正统出身,宣仁元年恩科及第,然后历任地方官,终于在平定贵州苗民叛乱时立下大功,选入中央任职,如今为民部右侍郎。
“吴廷栋不是秦学主流,随时会致仕,且是君权派的人,代表皇帝的意志,参加议和倒是情有可原。”
“但胡林翼乃民部右侍郎,而自户部拆分为民、财、户三部后,民部就负责人口田亩户籍等事宜,权责颇重,且三部由首辅分管,照理来说前途无量,他怎么也参加议和?”
目视着三人,朱敦汉想着自己刚看到的档案,感觉到匪夷所思。
“胡侍郎,你怕不是得罪了人吧?”
吴廷栋端坐着,品着茶,不为所动。
胡林翼闻言,苦笑摇头:“王爷言重了,议和乃朝廷大事,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他也想不参加的,但谁让他与户部主事阎敬铭、户部尚书曾国藩交往过密呢?
而这两位又在户部不安分准备清查钱粮储蓄亏空,得罪了首辅杜翰。
次辅林则徐与他也不亲近,自然就前途叵测了。
这就是背后没有人的悲哀。
朱敦汉也懒得琢磨他的心思,正了正色,抬起头严肃道:
“朝廷虽然派本王参与议和,那么自然是以二位为主,本王就在后面加油鼓劲即可,二位没异议吧!”
对于混入其中的舒王,吴廷栋本来还有些头疼,如今听这话,立马就乐了起来:“王爷有自知自明,这实再好不过。”
他么,这话说的真难听。
朱敦汉脸都黑了,闲散亲王就那么跌份?
要不是看你快致仕了,指不定在皇帝那给你上眼药。
胡林翼则说话好听多了:“臣听闻那英夷专使是个伯爵,如今殿下在就能压上一头,臣等也能松了口气,占上风了。”
虽然参加议和对名声不好,但这也是皇帝的考验,得做出成绩来才行,对于这点,朱敦汉也是心里有数的。
“你们放心去谈便是!”
朱敦汉忽然敛起笑容,认真道:
“两位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民部侍郎,如今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那么我想知道,缅甸是真投了?”
这也怪不得他如此猜测。
缅甸是孙可望逃离云南,带着几十万云南人建立起来的王国。
在绍武年,甚至嫁了宗室女与第二代缅甸王为妻,宣武皇帝也纳了一个缅甸远房表妹为妃,关系是极其亲近的。
这两百年来,联姻数次,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转眼就转投英国,太突然了。
民间的传闻不可尽信。
“殿下!”吴廷栋沉默良久,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一开始,缅甸王京就英夷水师围困,不得以派骑兵去湘国求救,南洋水师这才从新加坡出动千里救援。”
“然后,就中了埋伏,有了一场惨败。”
“缅甸城墙随后也被重炮轰炸塌陷,缅甸王才不得不投降,归附英夷。”
“不过,据说我们已经从云南派兵南下,只要协助缅甸王迁都中部,缅甸的转投也转眼间。”
“英夷徒逞水师,陆地上不是我们对手。”
听到这,朱敦汉满脸便秘:“所以这场议和,就是拖时间?”
“是的。”吴廷栋随口道:“但也不全是,南洋水师已经残破,如今只是南海、东海水师临时充入,不得长久。
朝廷为保护南洋,必须重建水师,但这需要时间,谈判拖延不了,那就只能是真谈。”
“条件的话,只要不影响大局就行。”
朱敦汉恍然,果然内阁承担不了丢失缅甸的责任,就连宣仁皇帝也不想失去缅甸。
胡林翼则适时解释道:“南洋数十藩国多年来不修武事,军务废驰,抵挡不了英夷。”
“同时,朝廷也承担不了失去南洋的代价。”
“如今海关出口的货物,五成去南洋,四成才是欧洲,余下的为北美,日本、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