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回到家中思虑着,这时,好友曾国藩与阎敬铭又到了。
“你们怎么还来?这才十一点,还不到散值的时候!”
散值,即下班,朝廷规定春分后四点散值,秋分后三点下值。
“我俩有查亏空的差遣,如非必要,点卯都不用!”阎敬铭随口道。
“再者说,曾尚书是坐堂官,谁敢来查?”
“贶生,今天可是与英夷的谈判,如何了?”曾国藩瞥了其一眼,对着胡林翼问道。
“英夷口出狂言,被大宗伯给否了,然后不欢而散!”
胡林翼摊开手:“或许他是有底气才如此做吧,我则是一头雾水。”
“反正这件事有的谈!”
说着,他心头一动,将吴廷栋的拉拢说了出来。
曾、阎二人也沉默了。
阎敬铭叹道:“自绍武后,秦学独大,理学与心学日趋落寞,但秦学又分为五派,京派为首,桐城派虽有一席之地但却凋零了。”
在世祖中兴后,顾炎武创建和归纳的秦学,就分成了五派。
领头的京派,则一如既往,经世致用,农商并举,广征商税补足国用。
方以智创建桐城派,以几何为本,西学中用,钻研天文地理,数学几何;首辅郑森创建南安派,重视海贸,减轻关税,口号则是“取外银补国用”。
黄宗羲则创余姚派,强调读史明智,民本为先,施政应为民,也被称史学派。
孙奇逢创建慎独派,主张理、心合流,躬行实践,处事要以慎独为本,不贪不拿,保持儒家本心,它是最接近理学、心学的派系,民间影响最大。
五派之中,南安派和余姚派是立宪主流,尤其是南安派为主;京派则主张不变,维持传统,为君权派。
慎独派和桐城派则中立,不偏不倚。
如今朝堂上,京派和南安派占据主流,如首辅杜翰就是京派,次辅林则徐为南安派。
而偌大的桐城派,只有吴廷栋这个礼部尚书撑场面,实在是太差。
曾国藩则说出异议:“正是桐城派落寞,胡兄才有机会上位。”
“京派不容,南安派又人才济济,吴尚书在朝野名望颇高,还能撑两年,到时候胡兄接替他成了魁首,左侍郎打底,尚书有望呀!”
阎敬铭忽然也变立场:“据我所知,徽商也大多支持桐城派,故而其才能屹立不倒多年。”
这些话,着实让胡林翼心动了,他站起身,对二人长鞠一躬:“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两者见解我都明了,事到如今,只有桐城派可选了。”
阎、曾二人坦然接受,又说笑起来。
“自真宗时,内务府被迫让出海关与财部,朝廷就得海关五成利,赋税增至两亿三千万,由此撑起了炎黄4810年的西南土司之变,4820年的张格尔之乱。”
炎黄历等若西历加上三千年。
“以及二十年前的贵州蛮瑶之乱。”
阎敬铭叹道:“也是如此,内帑收入降低,皇家不得不重用皇商,泰半支用就靠皇商上供,让皇商愈发肆无忌惮。”
说着,他愤恨道:“例如,那怀仁商会,承包西山近两成的煤矿,远销河北、京畿,乃至河南,但上交朝廷的承包费仍旧如百年前那样,只有区区十万。”
“其利何止百万?”
“承包拍卖,已成了皇商的游戏,客气的好像请客吃饭,且具有排外,非皇商根本就无法参与其中。”
曾国藩摇摇头:“昔日的徽商、晋商,乃至秦商,尽被挤兑的不像话,京城十家银行中,七家都是皇商开的,只有海商实力雄厚,还能抗衡一二。”
“等等!”忽然,胡林翼心头掠过一丝灵感,大脑使劲地思考着,直到有些头晕时,他长舒了口气。
对着两位友人,他面色凝重道:“这是我的猜想,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料定有七八成了。”
“快说!”阎敬铭迫不及待道。
“南安派又被称作海商派,毋庸置疑,他们背后就是闽、浙、粤的海商,南安派又是立宪派的主力——”
胡林翼一字一句地吐露着。
阎敬铭立马反应过来:“那么如此推算,君权派即是京派,京派背后可能就是皇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曾国藩面色又愁苦了几分:“立宪派要求立宪,其实就是针对皇商,同时也是限制皇帝。”
“毕竟皇商只能打压一时,只要皇帝支持就还能再起。”
“那支用不足,或许只是借口?”
胡林翼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低声问道。
“借口是真的,近百年,西北、西南叛乱不断,财赋入不敷出,年年要发行债券度日。”
阎敬铭快速说道,声调却低了许多:“若是不能及时改变,怕是步前明后路,朝野岂能不惊慌?”
曾国藩则继续感叹:“据说财部征收的赋税,多来自南方各省,而西南及西北各省支用不足,仅仅是云南,户部去年就调转了五百万给官吏们发薪俸。”
“大明实在太大了!”
世祖中兴后,大明有省二十七,四将军府,两总督府,三十三个省级区域,但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