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年丙戌月丙午日——烨和廿六年九月十六,重阳赐婚七日后,没有喜服,没有花轿,没有拜堂,就这样,凌芸嫁人了。
虽然未行大婚之礼,但凌芸确是烨帝一纸诏书下聘赐婚的儿媳妇,自是要按照新媳妇进门的规矩,在新婚头一日觐见皇后。
凌芸头戴镂金孔雀东珠朝冠,身穿皇子妃石青团绣龙凤吉服,脚踩宫绣花盆底,一入紫微宫永裕门,便在一众内侍的引领之下去往上林苑。
上林苑内的御湖衍水,寓意国富人衍,呈葱郁荷叶形,其水面浩瀚开阔,碧波荡漾,上林苑里的各式宫室环湖遍布,湖岸和湖堤绿树荫浓,与金碧色的琉璃瓦屋顶和朱红的宫墙相互掩映。
衍水正中的孤岛通过卍字型的回廊与湖岸相连,寓意天下太平,四周环岛种满了紫薇花,每年自夏至秋,开时灿烂如火,微风吹拂,娇娇颤动,美不胜收。
而享上林苑之巅,椒房之尊的皇后宫有凤来仪,就坐落在孤岛正中,远看好似筑在水底孤悬水中。
凤仪门内,以云静亭为中心,四面环水,径庭景物繁多,足不出户便可独赏胜景,阔绰的院落,敦厚大气的宫室,尽显母仪至尊。
主殿凤仪宫,黄琉璃重檐庑殿顶,前出廊,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一对。明间竹纹裙板隔扇风门,步步锦支窗。
进入正殿,正中“凤仪坤极”匾额下,紫檀描金龙凤呈祥宝座富丽堂皇,后设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左右立湘妃竹香筒、宫扇和铜鹤各一对,正殿与西间以一对多宝格相隔。
未待凌芸站定,两个宫人扶着一位身着金丝凤穿牡丹凤袍的妇人出来,只见她年逾四十模样,面容端静,笑容近人,身量纤纤,梳着燕尾髻,装饰着碧玺孔雀点翠钿子,两侧配着东珠流苏,不显奢华,却不失尊贵威仪。
凌芸丝毫不敢迟疑,忙行跪拜大礼,“凌芸恭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玉妍,玉娇快扶芸妃起来。”皇后一时难掩欣喜之情,竟欢喜得落下泪来。
见状,玉姸忙劝着,“娘娘,您好不容易盼着主子进宫,如今得偿所愿,您还这般。”
“是是是,本宫这好好地哭什么,快,快进去坐着,要本宫好好瞧瞧。”说着,皇后掩泪,忙伸手拉着凌芸经碧纱橱往东次间。
次间墙壁挂饰名人书画,近窗暖榻,金缕坐垫,紫砂玉壶置于几案之上,云龙香炉焚着落梨香。
“快叫本宫细细瞧瞧。”说着皇后紧拉凌芸坐在自己身侧,细细打量。
“怎地,独见你长高了许多,这身子还是这般瘦弱呢?”皇后握着凌芸纤细的小手,带着伤感的神态询问凌芸。
“回娘娘话,我无碍,这是胎里带的,胖不起来的。”
“那就更该多吃些好的,你娘怀你那阵子,正随你爹在边关驻守,想必就是那时吃了不少苦,以至如今她身子羸弱,你也是如此瘦弱,当真是弱不禁风啊。”
皇后突然转念一笑,调侃凌芸,“还记得选秀的时候,你呀,就那么的撒泼,一心不想入选,愣是要凌君给你寻了一套那么花哨的衣裳,惹得本宫是哭笑不得,硬是拿你没办法,却不想缘分这在后头呢。”
“要娘娘操心了,就是我的不是。”说着欲起身行礼。
皇后忙拦着,“孩子,你千万不要自责,本宫最喜欢你这脾性,虽是顽皮了些,但却很懂事,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儿家,没必要像你哥哥一样过分苛求自己,如今嫁给了景明,小日子一过起来,那可就是你最大的福气了。”
谈笑间,凌芸抬头瞧见有一女子掀着落地纱从梢间出来,立在紫檀木镂雕嵌玉百子图屏旁,正是恪纯公主景昕。
瓜子脸,柳叶眉,口如含朱红,扁方上插着镶玉的蔷薇簪,配以玉制成的叶形托着南珠,下坠着吉祥节流苏,一袭苏绣渐色木槿紫宫装,滚边绣着紫白相间的牡丹花,整体不显娇贵又添优雅大方。
皇后顺着凌芸的视线转过头,嗔道:“昕丫头,怎么傻站在那里不吭声,一天神出鬼没的没个正经。”
“母后向来是偏袒四弟的,只许四弟胡作非为,却不允我上房揭瓦。”
“姑娘家的竟跟景明混闹,快别混说了,赶紧过来见过你弟妹。”
只见景昕含笑缓步走近凌芸,微笑地对凌芸行礼,“问弟妹安。”
凌芸躬身回礼,“公主金安。”
“早先的事还没来得及致谢呢,快快起来,不必多礼。”话间,凌芸被景昕扶起。
景昕又浅笑道:“妹妹不必拘谨,千万不要让那些劳什子规矩给拘束了,我没有姊妹,自小便和弟弟们玩在一处,如今弟弟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我正愁没人陪我,这下好了,你嫁进了宫里,以后我便只叫你妹妹好不好。”
哪知皇后竟不答应,“又浑说,她是你弟妹。”
早先景昕养在家中,一直病着,也没得机会交流,如今凌芸见景昕大不同前在安城的冰冷,一如此前见她时的和顺随性,毫无骄纵公主之气,心里很是安慰。
早先生怕自己会很难融入宫中生活,但也不能总依仗皇后,依靠景明,想日后倒是可与景昕就个伴,如此便安心许多,于是绽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