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来正月九,庭迸鹅黄柳。对坐细论文,烹茶香胜酒。”————————【客来】
初平三年九月二十。
长安,未央宫。
在如酷暑般热了几天后,秋雨终于降下了。末端翘起的飞檐将滴落的雨水聚成一道优雅的弧度,墨色的阴云压在天空,几乎挨到了宣室的屋顶。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瓦片上、台阶上,让人心烦意乱。偶尔传来几声鸟叫,顺着看过去,会见一只全身翠绿的鸟儿展开翅膀,低空滑翔,从一处殿宇檐下飞进另一处殿宇檐下。
王辅因早晨睡过了头,忙着进宫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到了石渠阁,这时秘书监自秘书令射坚以下,都在忙着翻阅书籍。
皇帝前些天颁了诏书,要从石渠、天禄等秘府藏书中,挑选出一些除了兵书、史书、谶纬图籍以及宫廷机密档案之外的书籍,并将其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宫廷藏书少说也有数万卷,要从中按要求遴选出来,哪怕十来个人的秘书监全体开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为此,皇帝还特意让兰台令史蔡邕参与了进来,借助他对各类书籍的熟知程度,减少一定程度的工作量。
为什么要特意整理这些书籍,一是由于这些书自打从雒阳运来以后就一直没管过,不同种类的书混在一起,难以及时查阅。二是由于太学新建,皇帝打算在太学内建一座延阁,专用来收藏诸子百类的书籍,以供儒师学子翻阅。
至于印刷与纸张的问题,这个并不用担心,如今距蔡伦改进造纸术已有近百年,纸张已经开始使用。比如当下最出名的书法家兼造纸家左伯所造的纸张被时人称赞为‘研妙辉光,件将之墨,一点如漆’,用左伯改进的方法造的纸也叫‘左伯纸’。
左伯纸的原料多用麻和桑皮,其实所有含纤维的东西都能用来造纸,只是一个用碱去除胶质的问题罢了。皇帝已经让将作监带工匠去试了,相信很快就能进一步减少造纸的成本、以及增加原料来源。
再就是印刷术,皇帝也通过印章这类物件点醒了工匠,制作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没有生产力和时代限制的技术,对当时宫廷御用的匠人来说,不存在什么技术难度,缺的只是一个启发。
印刷术与造纸术的问题逐一得到解决后,现在的问题就只是整理出宫廷藏书中哪些适合拿出去给太学生看、哪些不适合给太学生看的书就可以了,之后的事情就只是交付工匠印刷编卷而已。
王辅对书籍没有兴趣,更没有参与整理的意思,他绕过几个大书箧和散乱在地的书简,走到秘书郎裴潜身边,悄悄问道:“君上何时来?”
“陛下的行踪,岂是我等臣子能探听的?”裴潜咧嘴笑道,直起腰,一手拿着书简,一手捶着腰:“诶这事真累人,还不如坐在席上抄书习字呢。”
“你少来。”王辅低声道,手却自觉的伸向裴潜的后腰,轻轻帮他揉了几下:“今天没过来?”
“这么大的雨,就算是车驾扈从,一路上也不好走吧?”裴潜收起了笑,轻声说道:“你有事要上禀?”
王辅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喔。”裴潜随即答了一句,很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摆了摆手说:“那你可自行谒宣室,反正你也不喜欢整理这些书。”
王辅点点头,正如他来一样,静悄悄的出门去了。
从石渠阁到宣室有好一段距离,王辅赶到宣室殿旁边的庑廊上的时候,裤脚都已湿透。他在廊下跺了跺脚,在光滑的地板上踩出几块湿漉漉的脚印,抱怨的说道:“嘿,这雨还是斜着飘的!伞都遮不住!”
小黄门穆顺见他过来,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见礼问好,一边使人去拿热汤,一边笑道:“难为王郎冒这么大的雨过来!刚才国家还说如此大雨,干脆就不见外臣算了,可既然是王郎过来,奴婢这就去禀报。”
说完便疾步走回宣室,王辅手捧着碗热汤,在廊下吹着冰冷的秋风,看见羽林郎侯折直挺挺的站着,任凭风雨同样打湿了他的衣襟也不为所动。
王辅心中一动,正要上前与他搭讪几句,这时穆顺又很快跑了回来,笑呵呵的说道:“王郎,国家叫你进去呢!”
在经过侯折时,王辅冲侯折点了点头,临去前又再度看了一眼,忽然说道:“穆黄门,一会给他来碗热汤喝,君上的羽林亲军,怎么也不能冷着了。”
才进了暖烘烘的宣室殿,王辅便听见左边房间里传来皇帝的声音:“是王辅么?快进来!”
王辅连忙应了一声,几步跨进去,稽首道:“秘书郎臣辅,叩见君上!”
说罢,王辅大着胆子抬起了头,只见皇帝正一人坐在铺了软垫的席上,靠着墙凭窗赏雨。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简牍、帛书,旁边放着笔墨砚,还有一只双耳漆木碗,正飘着袅袅热汽。
“近前来坐。”皇帝笑着招呼道,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只椭圆形的浅底双耳木碗:“要不要喝口这个?”
说完,也不待王辅的回应,径直说:“穆顺,给王辅倒一碗。”
王辅双手接过穆顺递来的碗,凑到嘴边啜了一小口,一股微涩的温水立即顺着喉咙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