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七发】
忽地一阵寒风顺着温室殿前的升阶,扑撞殿门,门楹和窗纱顿时一鼓一翕,连门轴也不胜其寒地瑟瑟抖动。不过这回是在温室殿,风再酷烈也不可能撼动这座上百年的帝王寝殿。
偌大的温室内四个角落和正中各自放着一副青铜兽炉,炉中炭火爝爝,烘得人浑身出汗。
先是皇帝起了个题目:“算算时日,董承与徐荣这时候应该到河东了。”
自打朝廷得知使臣在冀州遇险、并被袁绍扣留后,皇帝当即从文武两个方面做出反应。文的一面是下戒书申饬,责令袁绍早日击杀盗贼,并给出一个交代。武的一面则是诏车骑将军董承、羽林中郎将徐荣带兵赴河东;屯驻河南雒阳的前将军朱儁也带兵赴孟津一带,充作威慑。
朝中人在得知这样的人员配置后,心里或多或少的都能猜测出皇帝这回摆出一副大阵仗,只是为了让袁绍投鼠忌器而已。如果真有趁此机会攻灭袁绍的想法,那么此次领兵的就不该是什么董承,而该是北军中候王斌、以及张辽、张猛、徐晃这些真正的嫡系。
贾诩身子一倾,说道:“可惜时不利我,这雪来的太早了。”
荀攸接着说道:“不仅是天时,臣下问过尚书台,言朝廷如今储粮除开预备的开支以外,还要应付今冬的抚恤、以及来年可能出现的春荒、屯田所需的种子,实在不足以支持数万人开战。”
皇帝听了,没有马上回答,其实他的内心十分矛盾,既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时机与借口去东征袁绍,又不想因此使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朝廷与关中再折腾一遍。
对于皇帝来说,除了开战时机、以及粮秣以外,此时不宜开战的另外一大原因,就是他手下的几个亲信将领如张辽、徐晃等人尚未真正提拔起来,还没有足够的经验能独当一面。
如果现在真的打起来了,那这些人就只能在皇甫嵩、朱儁的手下混次等军功,这与皇帝扶植他们,以掌握兵权的本意是相违背的。
这事如果是在夏天的时候发生、或是盖顺没有出那档子丑事、张辽等人已经足以单独领兵,只要以上条件满足了一个,皇帝说不得都会狠心赌上一赌。
荀攸看出了皇帝眼中的遗憾,出声宽慰道:“如今关中疲敝,以区区之地,供养近十万部众。若不是当初董卓搜刮雒阳府库、沿途征发钱粮,恐怕这时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若此时对冀用兵,纵有南北禁军强兵、河东居高之地,胜负也殊为难料,届时两败俱损,反倒让他人坐大。”
“你说的是啊。”皇帝也知道朝廷如今的处境艰难,所以也不甚强求。虽然赞同荀攸的意见,却仍无不惋惜的说道:“可战机稍纵即逝,再等下回可就难了!”
“陛下可还记得臣当初的献计?朝廷当先安凉并、再定巴蜀,休养生息数载,必能兵精粮足,届时甫出函谷而天下可定。”荀攸又进言说道:“眼下战机虽好,时机却不利,是故不能将全功寄于一役,而要依稳妥的法子才好。微臣浅见,还望陛下思之。”
皇帝一笑,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道:“此时动兵,又得累及将士跟黎庶,光是民夫就得甘冒风雪、往来运送,这一路上不知要冻死多少人。还是依你所言,以修养为重,等府库充盈了,再谈兵不迟。”
“陛下睿鉴。”荀攸拜倒说道。
这时,贾诩忽然抬声说道:“朝廷府库匮虚,时机不利,确实不宜进兵。但臣以为,车骑将军若只屯河东,一仗不打,反倒会容易影响士气军心。而且河东与冀州之间到底隔了一个上党,恐怕最后难收威慑之效。”
荀攸目光一动,幽幽地看向抚须微笑的贾诩,他沉吟道:“可是要出兵上党?”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只是这件事涉及关隘太多,他自认为不该由自己来说,而是应该让常与他‘所见略同’的贾诩来说。
“正是如此。”贾诩对荀攸欠了欠身,淡淡一笑说道:“自上党出壶关,顺山径东下即可抵达魏郡、直逼邺城。”
他顿了顿,复又看向皇帝:“是故,臣愚见,与其劳师屯驻河东,整日空耗粮草,倒不如现在趁此机会,让车骑将军等人东进,荡平上党贼寇、拿下壶关。这样襄贲侯回来后赴任并州也有立身之地,同时,此战也能对冀州敲山震虎,可收威慑之功。”
荀攸看着贾诩,说道:“今年屯田推行得太晚,一时未见成效,而朝廷又府库不足,转运困难。虽说这是一郡之战,但打起来会耗费多少钱粮,实在很难预计。”
贾诩与荀攸相视一眼,良久,方才微微颔首,转身对皇帝说道:“臣愚见,当初太尉击溃白波,得河东豪强捐输粮草、参与部曲,可见河东冠姓皆守德秉行之家、对朝廷无不拥戴。既如此,便可诏使车骑将军就食河东、上党两郡,命当地豪强奉献钱粮,虽是临时筹措,但两万余人一月之粮应是足够的。”
果然。
荀攸在心里不由想到,他与贾诩到底是站在了对立面。
这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当初朝廷达成决议重启盐铁专营。朝命下达后,其余郡县盐铁规模太小,朝廷回收起来倒还容易,唯独河东困难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