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汉书·贾谊传】
当然,如今的朝局依然还在皇帝的掌握之中,所以他并不担心势力的此长彼消,会给他的权势带来多大的影响与削弱。而且出于个人的利益来讲,眼下这个局面也正是他所乐于见到的。
他斟酌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征孔融入朝为议郎,等诏对之后,再量才施用。至于卫将军吕布,彼有过在前,又有功在后,念在朝廷正处用人之际,中台以诏书削一半食邑,另以戒书斥之即可。此外,再改任其为安汉将军、守北海相。”
从秩中二千石的卫将军降到秩二千石的国相,又削减了食邑,勉强可以看作是贬谪,这样吕布战败而逃的处置也有了,朝廷面子上也说过得去。
何况‘守’就是守官,也就是暂时试用的意思,如果不能胜任北海相,则会被撤职。皇帝的最终决议,无疑是与荀攸最初的设想有所不同,但荀攸也不能说什么,只唯唯称是。
皇帝含笑点头,借着方才的话题说道:“二袁并立关东,看似雄于一时,其实这些年为了侵并实力,没少得罪旁人。这些人位卑职轻,忠于王室,只是暂时无法出头罢了。如果朝廷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必能成长起来与袁氏抗衡。”
他倾其上身,对荀攸虚心问道:“荀君以为东平相曹操如何?”
曹操?荀攸立时从这句话里联系到了荀彧,他不敢多说,保守的说道:“略有所闻,只知道此人曾领兵打败青州黄巾,武功赫赫,在兖州一地颇为威势。”
皇帝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旋即也立即明了,荀攸这么谨慎主要是还是担心自己跟荀彧的关系,会让他生出疑心,毕竟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君王对一个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颍川荀氏,世出人杰。袁绍幕府中的荀谌、曹操手下的荀彧,都与你有血亲。”皇帝挥手止住了荀攸要说话自辩的势头,他有意借此机会宽解对方,以免荀攸心里常存着这根刺,妨碍了君臣关系,倒显得他这个皇帝不够大方:“正所谓‘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只要心属汉臣,勤于王事,无论是在朝、还是在地方,我都不会因此而心生嫌隙。”
荀攸听了,立即拜伏道:“陛下宽宏,不以人罪事,真乃明主。臣既奉职于陛下,自当忧心王事。臣必对彼等晓以忠义,说其弃职来投于陛下。”
皇帝听了心里叫好,但挖别人墙角的事又透着不那么光明正大,因此刻意压抑了笑容,不言声算作默认。
荀攸略一思索,便知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于是及时补救道:“只是彼等皆臣从父,身为晚辈,臣亦不能严词强求,如若不成,还请陛下宽宥。”
皇帝知道这个时代的士族很少会把全部身家放在一人身上,最著名的诸葛亮、诸葛瑾兄弟就是典型的例子。更何况各为其主,他们能选择依附,肯定有属于自己的考量和想法。
荀攸这么说只是聊表慰藉,最后能不能来人,皇帝也没有放在心上。除非是以天子的名义下诏征辟,可这么做就没了转圜的余地。虽然汉代拒不受征的例子很多,但真这么搞,不仅是皇帝的面子,就连朝廷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严也会受影响。
“此事不可强求,再说了,天下贤才虽多,我有荀君一人足矣。”
这话让荀攸大受感动,他立即移席,对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稽首大礼,无不诚服的说道:“愚臣才智鄙薄,至微至陋,何以能受陛下此语!”
“你且起来。”皇帝趁热打铁,亲自走上前去将荀攸扶起:“我平生最不喜有人妄自尊大,也不喜有人妄自菲薄。方今天下大乱,正是你等智士劳心之时,我能得与荀君谋事,天下何忧其不平!”
荀攸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有些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臣敢不为陛下竭尽智忠,以定天下!”
皇帝将荀攸扶到席上,又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荀攸趁此缓过心神,方才说道:“这次赵公、裴茂等人出使关东,以节征辟、举荐了大批关东士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自荐于朝的年轻贤士,各地州郡派送上计的干吏。朝廷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得一一妥善安置,不知荀君对此有何方略?”
荀攸冷静下来后,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从容干练,他拱手说道:“以往州郡推举俊彦,都要接受公府策试,策试内容为明经、明律、治剧三科,加上茂才,是为察举四科。陛下设太学新制,更定五科,故而臣浅见,不如在往例的基础上更添新规,以太学五科进行策试,量才施用。”
对荀攸给出的意见,皇帝都觉得满意合宜,不过这些人大都来自关东,他们入朝以后必然会壮大黄琬的声势,让关东士人在朝堂的话语权愈重——这也是马日磾倍感危机,急于拉拢刘虞的缘故。
眼下朝廷局势经过几次风波,终于形成三足鼎立的均衡态势。皇帝高高在上,其余的没有任何一方能单独抵抗皇帝的意志,至于联合,关西与关东本来就有畛域之别,尤其是在皇帝驯服董承之后,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皇帝正打算在明年的时候开始新一轮的改革,需要的是在现行的官僚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