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书·洛诰】
初平四年七月十五,匈奴於夫罗拔阳曲县,雁门太守郭缊、护匈奴中郎将夏育、阳曲长张卜死于难,典农校尉庞德领兵退守盂县。
“都是英烈之士啊。”皇帝到解县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便收到这份并州来的军报。他将军报轻轻放在桌案上,盯着那份军报发了半会子的呆,心里头五味杂陈。他想过这场战争或许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伤亡,但没想到会这么惨重,尤其是夏育的战死,当初之所以选他除了要安抚皇甫嵩以外,还看重他在羌胡中建立的威信。
如今夏育死了,待并州平定后,还有谁够格坐上护匈奴中郎将的位置?张济?庞德?皇帝一一考虑着可行的人选,阳曲的失陷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太原危若累卵,虽不至于颠覆局势,但也已经影响到了皇帝用人、用兵的计划。
“彼等为朝廷尽忠效死,陛下当降旨抚慰,以旌壮烈。”随军听用的尚书郎傅巽因此事想到自家的族亲傅燮,当年也是在羌叛中舍身殉国,如今又是一则与城偕亡的事例,这让他心里有些感伤。
“封侯、赏赉、荫子。”皇帝一连说了几个名目,简短的说道:“具体的仪制就由你来拟定吧,拟好后再呈上我看。”
“谨诺。”
皇帝此时在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方才斟字酌句的说道:“自高皇帝肇基立国以来,前有孝宣皇帝供像麟阁以铭功绩、后有孝明皇帝绘图云台以昭勋劳。历代以降,无不是显彰臣子德义忠贞,为使百代以降,知其功名,又使志能之士,感其奋发,报效智勇。想我大汉建业四百载,英烈伟士、忠节能臣不计其数,又何止于麟阁云台所述?”
荀攸沉思了一下说道:“麟阁、云台所记莫不是中兴之臣、或有匡时之勋,寻常臣子饶有大功也难以入内。臣不是要违逆陛下追尊忠烈的心意,而是听说‘尊人亦当用功大小为序,大功受大名,小功受小名’,如此才能名实相符。譬如夏育、郭缊等人,虽以身许国,死而后已,但若是使其与云台诸臣并立,恐未见此等之尊、反见彼等之贬。”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麒麟阁的暂且不说了,那纯粹是孝宣皇帝为了纪念往昔辅佐他有功的臣子;而云台可不一样,里面无不是辅佐光武皇帝开国、再兴汉室有功的勋臣,从规格和影响力上比麒麟阁还要高出一个层次。如果皇帝有意纪念夏育这些大臣的勋劳,那就应该注意规格,不应该过分拔高到云台的位置上去。
皇帝知道荀攸的提醒主要还是出于‘名实’的理念,名实不符很容易会遭人非议,即便是后世七宝山都要排号,何况是极为看重功名的古代?
他沉思一下,说道:“荀君所言甚善,彼等大臣忠存社稷、义在亡身,诚朝廷之所惜、百姓之所叹。然功有厚薄、名有轻重,确实不可任意为之。我的本意是另建一处,忠烈而死国者、节义而不屈者,皆绘以图像供奉,位在云台以下。这不仅是对夏育、郭缊等人追尊优待,更是对那些无数像傅公、盖公这样忠臣义士、无数对汉室效命死节的大臣的恩赏!以示朝廷不忘其名,刘氏不忘其忠。”
傅巽一愣,眼里蓦地冒出泪花,他起身离席,走到中庭跪伏哽咽说道:“尚书郎臣巽,代壮节侯傅公叩谢陛下!”
皇帝对傅燮的追尊不仅仅是傅燮一个人的事,更是涉及到整个傅氏的声名,可以说北地傅氏在朝廷能有如今这般的地位,大半都是仰赖傅燮的遗泽。如果不是皇帝对傅燮、盖勋等人的尊崇,傅巽等人根本不会那么为皇帝看重,故而皇帝对傅燮越是尊崇,对傅氏也就会越是赏识。
这是一个很容易分清的因果关系,也是傅氏当下屹立朝堂的最大的政治优势。
贾诩瞥了傅巽一眼,悠悠然说道:“臣听说崇贤旌善,乃王教之所先;念功载劳,是德恩以追远。故而太史常秉笔述策,勤记忠义,不使有失。陛下昭勋著绩,正是此意。以臣愚见,不若以麒麟阁为基,记历代名臣图像、功绩于其上,与原有麟阁名臣并论,同受供奉。”
这一串话说下爱,皇帝先还是漫不经心的听着,至此不禁乐得一笑:“善,待回长安之后,再使群臣共议历代名臣之功过是非,依功绩大小排列,补录麟阁。至若无功而有节者,则建昭勋馆,规格次麟阁一等,同样绘图奉之。再将沧池中的渐台加以修葺,绘开国诸功臣如留侯等人于其上,与云台中兴之臣并立。除此以外,彼等开国、中兴之臣,其功绩昭著甚巨者,还理当配享庙庭,列于铭飨,如此才显尊崇。”
迄今为止从未有过外臣入宗庙配享的成例,即便是如张良、霍光、邓禹这样的名臣也没有入过皇室宗庙,他们不是没资格,而是根本就没有人想过。毕竟宗庙再如何说那也是刘氏自家的宗祠祖庙,哪有随便摆外人神位的道理?可作为刘氏当家人的皇帝偏偏做主对外臣放开了这条途径,等若是今后皇帝祭祀列祖列宗的时候,这些配享的臣子同样能受到朝廷官方祭祀的待遇。
这可是无上的尊荣,在座众人就连一向淡然沉稳的贾诩与表情漠然的荀攸都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们虽然刻意保持着往日的风度,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