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乐,而今慵懒。春光不可无人管,花边酌酒随深浅。”————————【忆秦娥·甲戌赏春】
“奴婢为皇后梳洗。”长御带着几个手捧盆、巾的宫女走了进来,站在丝织罗帐的外面。
董皇后仍躺在榻上,仰面望着床帐的顶端,脸上露出温情的笑容。这笑容在素来威严端庄的董皇后脸上是很罕见的,她身边的长御知道,只有在想起皇帝的时候,董皇后不假温颜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这般神情。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长御才敢跟董皇后开几句玩笑:“皇后的气色真不错,看来昨晚啊——睡得很好!”
她有意拉长了音调,好让话里的意思透着一丝不可描述,董皇后听了,也不着恼,反而轻轻一笑,别有一番韵味,倒像是真的承恩受露了似得。她柔软无力的伸出手,长御连忙从罗帐外探进手来握住:“扶本宫起来,再把博山炉里的香燃上。”
董皇后懒洋洋的在服侍下缓缓起身,窗外的天光正好照在董皇后未着脂粉的面容上,那两道娥眉、微阖的双眸、半敞的胸襟,这个风姿绰约的贵人丝毫不介意春光乍泄。
她把手虚握着,收回到袖子里,随口问道:“陛下走了?”
“国家在东殿沐浴更衣后,用了早膳就走了,好像今天有常朝。”长御扶起董皇后,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在其身后抹平床褥上的褶皱,这本是随手整理的一个举动,却让她的手一下触碰到被子上的那片湿处:“咦,这是什么——”
董皇后突然转过身来,适才眼里的慵懒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假象,假寐的狮子露出了本来该有的威严:“少说话!”
她紧紧捏住那名长御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身前,周围的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跪倒一片。
董皇后在长御耳边低声说道:“你把被褥撤换了,就说是你不慎将水倒在了榻上,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即便你是与本宫从小长大的婢女,本宫也不会饶过你。”
“唯、唯。”长御脸色吓得发白,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这味道……”
说完,长御又拿眼瞧了瞧四周跪着的宫人,她与董皇后一般大的年纪,宫中的宫女下人们别看一个个年纪小,但对男人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什么东西是什么样的这些事上,即便没亲眼见过,也大抵在闲言碎语中知道的清楚明白。
董皇后脸色稍霁,放开了抓着长御的手,也跟着看了宫人们一眼,她知道这一番动作是瞒不过有心人的,与其欲盖弥彰,倒不如防患未然。
想到这里,她特意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的说道:“你们闻闻,这是什么味道?知道的说给本宫听,说对了,有赏!”
谁敢贪这个‘赏’?
无论明白还是不明白,众人皆急忙答道:“奴婢们哪里知道呀!”
董皇后脸色一变:“不知道就少乱讲,谁要是多嘴多舌,笞杀!”
众人都吓得身体直打哆嗦,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有人则把头靠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去。
不久,董皇后便由长御搀扶着,步入椒房主殿,准备用膳之后接见伏、宋两位贵人。她的神色恬静平和,像是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她在私下里吩咐了长御:让她抽空出宫去董府一趟。
皇帝总算能行周公之礼的事情目前还只是个秘密,董皇后要趁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之前,先拿下皇帝的身心。
每个女人都会对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刻骨铭心,反过来说,男人也是一样。
对皇帝本人来说,他隐约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仅仅是代表着生理上的成熟,更会带来一场风波,这场风波会搅得原本平静的后宫不得安宁,同时也会引起前朝的风起云涌。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尚且无暇关注此事的后续,而是将心神全放在了河东郡守王邑呈交的封事上。
“这是王邑的封事,荀君与贾公都先看看。”汉代兴起的上封事是晚清密折制度的滥觞,只有皇帝才能第一个拆看,就连平尚书事的荀攸也无从得知封事里的内容。
在荀攸与贾诩将盛装封事的皂囊打开来看的时候,皇帝在一边说道:“河东范先等案虽已了结,但战境多虞,府藏罄竭,凡事皆仰朝廷拨付,宜早做修复。而河东地近冀、并,既望中原,是一处兵家要地,理应劝农积谷,为灭贼之资。”
“王邑、杜畿、刘琬等人皆一时良吏,只要服勤农桑,仰仗盐池之利,经纶期年,必有资财以供军国。”荀攸把封事转递给贾诩,说道:“至于郡守王文都于封事所言迁异地民人充实河东一事,臣以为实不可取。天下纷扰,又不止河东一地,若迁三辅、弘农之民,则土地空虚,征役不息,耗资甚巨。若是这时候突发兵事,又何来军资御敌?”
荀攸一口气说完,身子微微一侧,看向贾诩。
“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皇帝随口说了《孟子》里的一句话,悠然说道:“荀君说得有理,我本也不打算诏准其议,只是王邑的奏疏里还提及地方改制一事,这才我等君臣今日议论的要务。”
汉代的地方制度只分为郡县两级,其上的‘州’只是一个官方划定的监察区,刺史起初也